于连是一个很可怕的心理控制师,他可以控制他想要控制的任何人。
肖甜梨又浏览了另外几位患者。
他们都从一名需要从心理师那里寻求帮助的病人,成长为连环杀手。
“小莲花,你这个人有点意思。真是做我不敢做,太棒了,这也是我喜欢干的事!”她看得津津有味。
“我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叫大卫的男人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讲,“每次我回头,都能看到它就在那里,头顶犄角。”
“犄角吗?”于连玩味了一下,用冷静的声音讲:“没什么大不了。每个人身后都会有一个怪物,其实这头怪物来自我们内心深处。”
于连又讲:“你放轻松,不要去和它抗争。有时候,它走在某个方向,而不再是你后面,或许只是想引领你走向某个地方。大卫,你觉得呢?每一次你看见它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
大卫很迷茫,没有听明白。
于连拨了拨桌面上的银色撞球,清脆的叮叮声依次响起,他说,“别急,慢慢想。例如,会不会是在你很想做某些事时,它就会出现呢?它引领你听从内心的声音。就像现在,”他又拨了拨撞球,再度发出“叮叮”声。
大卫:“医生,如果我说出某些事实,你会不会帮我保密?”
于连笑了:“大卫,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我绝对不会说出病患的隐私。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倾诉。”
大卫:“医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杀了一个人。”
“哦?”于连来了兴趣,他身体向前倾,一副认真聆听的善意表情,“是什么人呢?如果要逼到你动手,或许是一个罪人。”
“不。他没有罪。我仅仅是控制不住想要杀人。而他更好在那个时刻走到了我的车旁边。”大卫讲,“在一条没有监控的街角,他在抽烟。我快速降下车窗,拿枪对着他后脑来了一下。他就倒下了。”
“没有被发现和怀疑吗?”于连问。
“没有!”大卫很兴奋,仿佛就发生在刚刚,他全身的血液沸腾。
“如果排除掉被抓被发现的风险因素,有刀,你会选刀吗?毕竟刀更为亲密!”于连问。
大卫想了想,摇头,“我喜欢用枪。”
于连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你抗拒和人身体接触是吗?”
大卫看了他一眼,有些抗拒回答,但还是回答了,“是。”
于连说,“你小时候被性侵过。”
大卫:“是。”
“比起用刀,枪要远,且感受不到暴力的范围程度。许多变态连环杀手其实更喜欢用刀。用刀刺来展示自己的强大,与权力。有什么东西是不在你的控制之下呢?大卫,你是不是无法进行性行为。侵犯你的是一名男性。”于连的声音始终没有变化起伏,冷静而自信,更有一种抚慰人心的镇静作用。但肖甜梨知道,此刻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演练的,都在引导心中有魔鬼的人走向更大的毁灭。
于连:“枪,能展示强大的控制力。那就是你的武器。不过对付一般的流浪汉,或是妓女,并不能彰显它的力量。大卫,为什么不指向那些自以为是的粗鲁傲慢之人呢?!这个世间上,有那么多令人讨厌的人。大卫,放过那些可怜人,去彰显你真正的力量。”
“大卫,遵从自己的内心。你天生就是一名杀手。那你就从犄角暗影里走出来,成为真正的自己。”于连举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下。
大卫笑了,“医生,你这是诱人犯罪。借我的手去杀人吗?”
“不不不!”于连举起食指摇了摇,“由始至终,我只是一个排忧解难的心理医生,解决人们的心理问题,而要怎么做,做到何种程度,是你自己的选择。”
“承认吧,大卫,你是一个极度渴望暴力的人。你已经到达了崩溃点,控制好自己,不然,你很快就会被警察抓到。”于连看了看手表,讲:“今天,我们的时间到了。”
肖甜梨微眯着眼,也看出了大卫是一个变态连环杀手,想要他停手根本不可能,除非他被警察抓到。
于连最后说的话,令肖甜梨记忆深刻:“只有当你什么都不想,全心身投入其中,你才能获得平静,安静地躺在静谧的湖水之中。大卫,你需要获得平静。”
肖甜梨将大卫的文档关闭。
她站起,伸了伸懒腰。
第一个夜晚,她是在于连的卧室安睡。
第二天的中午,她走到三楼的顶层。从三楼的东边全幅落地窗可以看见一百米处的一个奇怪的光景。
那里种植有三十多棵小小的柏树苗,看树龄,应该是在五六年之间,而有些更新、只有一年或半年,这几株树也最矮。挺拔的柏树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又被无数的大树古树所掩盖。
这里是于连最舒适的藏身之所,而这里又离他即妒忌又好奇和向往的哥哥明十住处那么近,这就是于连认为的“理想之地”。
他将他的猎物,埋在了这里。
肖甜梨从杂物间翻出工具往柏树阵处走去。
松柏有纪念的意义。这些受害者,他们对于于连的意义是不同的。肖甜梨相信,于连必定吃用了他们的一部分。
肖甜梨在林间快速行走,只花了极短的时间,就来到了柏树阵。
她从这一处回望,可以看到天边那栋小小的竹木屋,和三层东面窗口上挂着的一面画有天使的旗。
天使,松柏,一切都含有安眠的意像。
肖甜梨在最新种上去的松柏旁开始挖掘,没多久,就挖出了一具铺满了糖果、鲜花、与玩偶的尸体。这具尸体是只有十岁的小男孩。
那种感觉有种于连埋葬了他自己的孤鸣悲戚感。
男孩的腰不见了,应该是被于连吃了。
“这么小的孩子,你为什么选择了他呢?这不太像你的风格。”肖甜梨对于连展开侧写。她看见,男孩的手上挂有一个银牌。她拿起,小小的长方形银牌上刻着:渡边小太郎。
是这个男孩子的名字。
肖甜梨取走他的铭牌,然后将泥土还原。
她又回到了硫磺温泉小木屋。
先将自己清洗干净,然后换上了另一套桃红色的和服,将发与发簪一一侍弄好,踩着袅袅娜娜的细碎小步子,肖甜梨又回到了那间需要指纹解锁的密室。
她在于连的电脑里,找到了渡边小太郎的文档。
小太郎是一位多次自杀未果的可怜孩子。他是孤儿,辗转于七个不同的寄宿家庭,遭到不同程度的虐打,被反复将头按进水里,多次濒临窒息。是一名社工发现了他的异样,解救他后,送来了于连的心理治疗室。
和肖甜梨想象的不同,于连尽他所能开解他,挽救他,本已有了成果,但最后政府还是让别的寄养家庭接收他。小太郎知道后绝望地将钢笔尖插进了颈部,且恰好就插进了颈动脉。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当时于连在外室恳求社工不要送走他,小太郎对社工有着本能的亲近和信任,于连劝他去收养,但社工本身没有结婚、没有自己的家庭,也没有达到三十岁,所以条件上不符合。于连解释说,可以让他在这里治疗,和在社工家暂住,一顿时间后,等他情况稳定了,再另外安排。而小太郎受了刺激,拿起笔筒里的钢笔,对着颈部插了进去。
或许,人生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苦。
所以,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于连只是食用了他。
等同于吞吃了小太郎所有的苦楚与苦难。那一刻,于连和小太郎共情。
或者说,于连在吞吃人生各味。每一种人,代表一种味觉,甜、酸、苦、辣、咸。于连的猎物很多,他最中意捕吃坏人的肉。对于变态连环杀手的肉来说,是刺激的、辛辣的,更是甜的;越是坏,就越甜。他最钟爱的吃用变态连环杀手。
可怜的人,或许代表的是苦,是酸。
肖甜梨关上电脑。
她并不急于寻找约翰——那个十多岁男孩,变态连环杀手的档案。
那个有着天使面孔的魔鬼。
于连让她来此处,发现约翰。那约翰肯定是与众不同的,也是于连最钟爱的那种口味的羔羊。
那只羔羊还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