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你这么早便赶回,只是为了兰花不谢,想我早些看到这花,是不是?”
沉清枝却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欣喜,只是不做声地拥着花朵,与他肖似的清眸中渐渐蓄起泪意,半晌才喃喃说:“阿兄,你怎的待我如此之好?我都觉得,离不开你了。”
“孩子话。”他淡淡道,“纵是阿玉你以后嫁了人,也还是我的妹妹,阿兄自是会一直对你好的。”
“可是阿兄,若是有一日你也娶了其他人呢?届时……”
“我不会娶妻。”他打断她。
“阿兄你总是这样说,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不信。害怕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让你神魂颠倒,夜不能寐,然后你就会、就会忘了我这个妹妹。”
“想这作甚。说了不会就是不会。自入师门那日起,我便立誓,此生所愿唯以所学之术悬壶济世,还有,护你平安长乐,一生无忧。”
平安长乐,一生无忧……
她鼻尖莫名酸楚,只得垂眸说话:“阿兄的志向……我一直都是晓得的。我出江湖行医救人,也是因为阿兄的教导。阿兄想我好好的,阿玉也要你好好的。只要阿兄平平安安地在我身边陪着我,我自是会一世无忧。”
言至最末,泪盈于睫。
一只手轻柔地送过来,托在她的下颔处,指尖向上发力,逼得她不得不用那双泪涔涔的眼和他端严静肃的清眸对视。
她听到他熟悉的叹息声,在他们过往的对话中,这曾发生过千百次,为这总是让他无奈和头疼的幼妹,“阿玉,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阿兄莫要看我笑话。”
沉清枝略窘地歪头,不想让最敬爱的兄长看到自己的哭相,“都是阿兄不好,在这里说这些好哭的话,害得我想流泪。”
“莫要哭了。阿兄为你做这些事,只是不想你哭。”
安慰并未有多大效果,她的脸又侧过去一些,一滴清泪即将坠下泛出桃红色的眼角。
沉清商抬手为她擦泪。
沉清枝低声抽噎着,默不作声地由他动作。
粗糙的指腹摩挲过被打湿的脸颊之时,少女与娇稚容颜截然不同的胴体自记忆中骤然跃出,刺眼的白如利刃击打着他为兄妹温情所包裹的心脏。
————提醒着天青谷谷主,昨夜的大雨之中,他在远离天青谷的山间小屋之中,曾做了怎样一个关于她的旖旎惊梦。
她是怎样如初生婴儿光溜溜立于他的面前,巧笑倩兮地如往常脆生生地唤他阿兄。
而他全无为人兄长的庄谨模样,如为等待饕餮盛宴而饿了许久的食客,幽光发亮的眼睛是怎样地离不开她剥皮荔枝般白嫩的身子,干渴无比的嘴唇是怎样隔着咫尺之距虚虚触碰她翘起的樱桃红的嘴唇。
在他的梦中,他和赤裸的她只隔了一指间距。
他看了她,他甚至想要吻她。这比之前阿玉回谷他在水中抱着她的那个梦还要恶劣无数倍。
不能去想,想一瞬便是罪恶。
不能去碰,碰一寸即为欲念。
沉清商收回了手指。
“好了,这么大的人了,总得学着长大,怎能整日动不动哭哭啼啼。我此回去山中为山民诊治,人家家里七八岁的小童也已经会劈柴煮饭,哪里同你这样?”
“阿兄这话说得,我难道不好么?我今日还洗了这么多衣裳呢。何况别家的孩子,哪有我这般聪明好看又懂事的。阿兄你说说看,从前你和师傅都不在谷里的日子,我一个人何曾出过什么茬子?”
如果忽略从前她半夜怕黑,跑到阿兄床上睡觉来葵水,以及昨天春药发作,在阿兄床上想着阿兄自渎的事情的话……
还好阿兄不知道。她暗自庆幸,口中却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阿玉你、自是很好,只是性子还是过于跳脱随性,若日后真进了他人的门庭,只怕也和夫婿处不太好。”
“哼,阿兄怎么又说到我的夫婿身上去了。那都是太久以后的事了,现下连个影子都没有呢。况且,我也没说我一定要嫁人啊。难道阿兄就这样想我快些离开天青谷么?”
她抹了抹眼泪,很是不服气地吐舌头,做了一个儿时常做的鬼脸,“若非阿兄这样的人材,我岂会看得上眼。这回我去了江湖,才知道原来不是人人都像阿兄这样的,又好看又聪明又处处待我好。那些个性子又坏,又脏又臭的死男人,我才不喜欢呢。”
又成了那副恃宠而骄的娇娇小女儿家情态。
她也只在他面前如此了。
与他出谷诊治的几次,阿玉在外人面前,很是端得起神医之门的架子,笑意温文,从容雅致,言行举止皆进退有度,一看就知道承的是谁的风。
沉清商:“我自是会替你找到更好的人。”
闻言,沉清枝破涕为笑,一双翦水双瞳含泪睇视他。
他也知道自己很好么?还以为从来断情绝俗的阿兄意识不到这一点呢。
“阿玉,相信我。”
满腔的复杂情意被一齐压下,尽化为对她一以贯之的爱护甚至是宠溺,天青谷谷主倾斜过目光不去望那对水光致致的清眸,口中却很是庄重地承诺,“阿兄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守着你,伴着你,让你做全天下最开心的新娘子。”
“那、若是找不到呢?”沉清枝又追问,作出故意和他唱反调的孩子气神情。
“不存在这回事。”他停下正晾衣服的手,眼色如冰地瞪了她一眼。
小气鬼阿兄。让自家妹妹口头占个小便宜都不肯。
“阿兄,晚间我想吃肉。”
她一凛,又朝他比了个鬼脸,抱着视作宝贝般的花跑了开去。
“阿玉,回房记得要穿鞋。还有一会把身上的脏衣拿过来洗了。”
来自神医的提醒自身后幽幽传来,一贯的无甚情绪,也不知道这是和谁学的,他们一家子也就阿兄这样冷淡肃然。
定是小时候随大儒学诗书读了太多圣贤书的缘故。
沉清枝默然而亲昵地数落着沉清商可爱的小缺陷,嗅着怀中的兰花散发着幽幽芬芳,心情已然明朗起来,拖长了音撒娇:“知道了阿兄,还有记得晚上你可怜的妹妹晚上要吃肉。”
“穿上鞋再同我说话。”
他的回应与她的要求全无关系,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对阿兄再熟悉不过了,他对她最是嘴硬心软,晚上的菜定会合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