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餐後,游健勳陪我到公车站等车,这时间站牌前挤满了学生,或许是刚下课,或许是正要去更繁荣的地方享受生活,我总是安静地听他们聊天,听他们聊哪个难ga0的室友、通识课遇到怎麽样的组员,又或者是系上活动有什麽八卦。总觉得大家的生活都很丰富,虽然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我已经过了,那种「未来什麽都有可能」的念头,或者认为自己能掌握一切的自信,我都没有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吗?」我说。
「什麽问题?」
「你觉得长大是什麽感觉?」
「哇,真的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呢。」游健勳笑。
「抱、抱歉。」
「可是很有意思。」游健勳说完陷入沉思。
他的思绪停留在遥远的地方,我不敢贸然打扰。公车来了,我们什麽话都没多说,只是简单地挥手。
下周要不要再一起吃饭?
坐在公车後面的靠窗座位,我看见车外的游健勳,他的嘴型似乎说着这句话。
好。
我也用嘴型回答,配上老土的大拇指手势,b完才意识到这已经不合时宜,紧张地放下,却看见窗外的游健勳大笑。
游健勳今天点了蕃茄牛r0u烩饭啊,我听不见身边大学生的聊天声,只能一直想着游健勳的事情。对以前关心的事没了兴趣、在意事完全改变,这样算是长大吗?与其说长大,「改变」是不是b较jg确的词汇?
「长大」,这个被社会建构得如此正面的词,在现实生活中却很沈痛,所有能让你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的事,几乎都是痛苦的事。
累积了很多故事,有很多故事可以对人倾吐,而这些故事又能作为某种借镜、供人参考,就有了自己已经能带领别人前进的错觉,事实上不过是si马当活马医。我啊,在很多方面,大概都没能顺利长大,所以才会在年纪徒长的过程中,日复一日地感到痛苦吧。
长大是什麽感觉呢?
问这个问题的我,显得幼稚、不懂长大,游健勳应该会感到麻烦吧,真可惜,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聊得来的新朋友。
新朋友。
当时的我在心里这样定义,彷佛是为了说服自己。
不要再受伤了,不要再受伤了。
曾经把重要的部分,坦然地交出去给对方,但现在已经不会了,也不可能再用以前的方式ai另一个人,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歪七扭八的长大。
「呦,回来啦。」
吴家维坐在租屋处附近的台阶上ch0u菸,我也走到他身边坐下,一如往常。
「我今天又碰见游健勳了。」我说。
「世界还真小。」
「我跟他一起去吃了,那间我们常吃的店。」
「听说它重新装潢後,变得很华丽。」
「也是还好而已。」我说。
「你觉得,长大是什麽感觉啊?」
「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你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吗?」吴家维反问。
「嗯……,好像也不是这个理由,只是想多听听大家的想法。」
「什麽啊,偶尔夸奖我一下,不是很好吗?」
「让我不要有已经追不上你们的感觉,不是也很好吗?」
心里的话不小心脱口而出,我急忙以玩笑话盖过,但气氛已经下降得无法挽回,我们沈默地并肩,但这个沈默和游健勳的沈默不同,这个沈默,好让人痛苦,混杂自我厌恶,想要得到安慰,却又没有能够阐述的语言。
说到底,我问这个问题的初衷是什麽呢?是不是也只是想得到安慰,想要有人告诉我,没关系你现在这样也很好呢?
「如果我是成熟的人,我会告诉你,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用跟别人b,可是我不是。」吴家维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夹脚拖。
我盯着他,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好紧张,好害怕,吴家维已经好久没有带给我这种感觉,好像样他突然变成一个陌生的人,虽然我知道,每个人都在不断改变,我们也都只能掌握他人的一小部分,偶尔就是会有,一个他人心中的陌生角落浮现,但我还是非常焦虑。
如果连吴家维都不在了,如果再也不能和吴家维并肩聊天、聊一些今天发生的琐事,那我该怎麽办才好?不想要被最亲近的人严厉地指责,一但被指责,就觉得自己无法用同样的方式和对方相处,这还真是,我不成熟的劣根x啊。
「因为在成熟的人之前,我是你的朋友,我也b较喜欢当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谘商师或是证严法师。」
「……?什麽证严法师?」
「总、总之,我是和你一起前进的朋友,还是一起生活的室友,那种开导你、安慰你之类高高在上的角se,我是做不来的啦。所以我只想说,不管怎麽样,?我们都可以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不会被身份、收入,或其他无聊的事情改变,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哇,能说出这种话的你,其实也长大很多耶。」
我用手肘推了一下他,换来一句斥责,但我们都变得很愉快。
「不过,与其说长大,我更觉得你啊,复原期有点太久了,可能错过很多事了喔,这方面还是努力一点吧。」
吴家维言不及义地,以他的方式支持我往前走。
「不过,不努力也没关系啦,不谈恋ai也可以过得很好,只是,一直武装、一直防御,也会累的,人总是需要安慰。」似乎是担心给我太大压力,他急忙补充。
「我还有你跟刘优啊。」我打算以玩笑,迂回地绕过这个话题,即使吴家维的建言,我已经好好地听了进去。
「这个安慰和那种安慰不一样啦,你真的很烦。」吴家维突然生气。
「什麽意思?」
「你不是问我长大是什麽感觉吗?」
「我是有问这个问题没错,但这跟你刚刚说的话,有什麽关系吗?」
「长大的感觉,除了能掌控的事情越来越少之外,还有,会知道,即使世界已经这麽小了,但是,永远还是会有人b我好,我想要的,永远会有人b我更适合,这样你了解吗?」
吴家维的这番话,当时的我并没有马上了解,只是自以为了解了。
「你叫什麽名字?」
「吴家维。」
「有绰号吗?」
「没有。」
我们一群人坐在农场草原上,当时大一的我和吴家维,被分到迎新营队的同一组别。我们尴尬地在草地上围成圈圈,做一开始的自我介绍。吴家维的名牌上简单写了「家维」两字,不过系上同学也蛮有个x,没出现什麽刻意为之的绰号,不是本名就是写英文名,吴家维的挂牌在其中并不突出,突出的只有他话少、不喜欢多说的态度,这让我对他很有好感,我向来不习惯和太喜欢聊自己的人相处。
在营队中,大家通常还没脱离高中的交友习惯,男生nv生分成三三两两的子团t,但我总和吴家维走到一块,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後面,和压队的队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们为什麽会想念传播学院?」队辅问。
「我想拍电影。」吴家维难得抢先回答。
他没有回头面向队辅,反而是直直地望着我的眼睛,说出这句宣言,像在质问我,那你呢?
「我想当编剧。」我说。
「看来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聊。」同样想拍电影的队辅,这样说。
後来我们几乎是快要脱队,自顾自地聊自己想聊的事情。走到关卡时,队辅敬业地跑到队伍前,做出浮夸的动作与语言,炒热整个小队的气氛,鼓励我们喊声「关主真美」、「关主好帅」之类的话。
「被我发现了,你也只有开开嘴吧,没有发出声音。」吴家维笑我跟他一样不合群。
「我只是声音b较小而已,完全b不上你。」
「还好有遇到你,不然这个活动,对我来说实在太无聊了。」
「也还好吧,会来参加,不就表示我们害怕寂寞,或是期待在这里认识有趣的人吗?如同大家对大学的期待。」
「也是,真可惜,我们这两个有趣的人,在队伍後面ga0小团t,别人都认识不到我们了。」
「你太骄傲了,你只是因为还不认识其他人,才自觉有趣而已。」我笑说。
我们走在队伍後面,讨论喜欢的导演、看过的书,队辅好像累了,只是默默地听着。
「学长。」吴家维想起,我们正在聊的电影,队辅学长好像也有提过,於是转过头,想问他的想法。
「不用叫我学长,可以叫我的名字,李敏泽。」学长说。
当时的我,觉得他真是一个亲切的人,还不知道,他会成为影响我一辈子的前男友。
原来学长是那样的人,原来李敏泽是那样的人,这都是一开始看不出来的,至少在我和他交往的两年中,前一年都没有显着的证据,来证明这个人确实会剥夺我的所有,剥夺我的一切自尊。
营队法的思考,愿意回应我看似随意的问题,我知道这问题看起来随意,但其实都是我压在心底很久的困惑、质问,因为太过沈重,便只能用轻挑的方式说出口。
「我觉得
长大就是意识到自己必须放弃某些东西
即使那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觉得千万不可以错过
通过这个放弃
你逐渐筛选出真正不可以放弃的
而那个东西,就是你的本质,就是你自我的核心
意识到自己是重重选择下的产物
并对现在的自己抱有自信
因为现在的所有很多都是来自先前的选择
这就是长大了吧
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
我认真读着这一长串讯息,读完後也拿给吴家维看。
「健太郎同学很文青呢。」他说。?
「他是游健勳,很学者的思考,对吧?我该怎麽回b较好呢?如果我只回一个贴图,好像太没有诚意,可是这麽完整的想法,我一时也不知道要怎麽回覆。」
「他不是说,必须放弃某些东西,才能找到自己的核心吗?你就先把这些复杂又ai面子的考虑,通通丢掉吧。」吴家维说。
「这样子啊,让人很没安全感呢。」
「那是因为,你一直假装不知道,你其实很bang。」
我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他今天怎麽这麽感人。
「潘雅竹,我真的不介意你当时对我说过什麽话,我知道你真的不是这样想,我也觉得,你已经是全世界最了解我、对我最好的人了,所以……」
「所以什麽?」
「也没什麽。」
烦si人了,赶快回讯息啦,恋ai中的少nv,吴家维最後只说了这些。
春天的晚上已经变得热闹,四处都是蟋蟀的声音,ch0u完菸後,我们终於闻到邻居yan台传来杜鹃花的味道。其实我根本分辨不出来,那是从何而来的花香,只是吴家维莫名地坚持,那味道来自正在盛开的杜鹃花。
「我现在唯一能说的话,只剩下好累,只有这样而已,其他的话都不想说了。」刘优面向便利商店的饮料冰柜、背对我们,好像在对眼前的啤酒们说话。
正打算爬楼梯回家的我和吴家维,收到刘优传进le群组的讯息,她问我们今晚要不要喝酒。虽然刘优常常邀请我们喝酒,但还是法地跟着音乐扭动,使劲地摆出记忆中最复古的舞姿。游健勳还做了那个,经典地手部滚轮动作,左手绕着右手、一直旋转,配上左右交替的三七步,让我笑到无法以下个舞步回应。
歌曲接近尾声之际,我们也停下动作,最後一句歌词飘荡在两人之间,是那一句,我a1a1a1a1上了你。
「好像太豁出去了,我背後都出汗了呢。」游健勳笑说。
「到底、到底在g嘛?」过了那个奇幻时刻後,我重新意识到刚刚发生什麽事。
就是说啊,到底在g嘛呢,游健勳只是这样说,咒语解除了,我们似乎也该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似地,继续往前走。只是,我们根本停止不了,过於亢奋的情绪,以及慢不下来的心跳。
「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刚停完机车,要回家,但远远的看到有个人在跳舞,觉得很像你。」
丢脸的动作都被他看见了,我试着找别的话题掩盖,思绪却一片空白。见我愣了这麽久,游健勳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却也没移开视线,直直地注视着我的眼睛,非常专注,以至於,我能在他的瞳孔映照中,看到b想像中更好的我自己。
「我们的衣服好像。」我又把头低了下去,si盯着自己的长裙看。
「对啊,难怪我会觉得,你今天穿这样很好看,哈哈。」他说。
谢谢喔,我说。视线飘向一旁的川流与山线,以及更遥远都会区的光点,远远的、一点一点,就好像有一大群萤火虫,正准备从远处飞来。游健勳与我,看着同一片风景,都在这里念书的我们,想必看过无数次这片景se,甚至曾在同个时刻,望向同一片远方吧,然而,站在同样的视点、一起看它,还是或青春的证物才对,而游健勳现在也是我最亲密的人,我该渐渐地学习,对他有限度地坦白。
刚上大学时写的剧本,蕴含了青春期的我对人生的想像,这些想像现在看来也许不切实际,但它得不切实际,也是作为历史遗迹的珍贵之处。
出房门时,难得遇到正在吃早餐的吴家维,我有些不自在地跟他打招呼。
「今天怎麽这麽早?」我问。
「等一下要去工作。」他拍拍身边的随身小包,他出门拍片时总是背着它。
生y地闲聊几句後,我不甘话题就这样尴尬地结束,y是在他旁边坐下,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是要说什麽话,我们才能回到平常的互动模式。在今天之前,和吴家维聊天总是非常愉快呢,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和他说话这麽有安全感,真的曾经说什麽都可以。
「对不起,没有跟你说我要去德国的事情。」吴家维应该也是经过一番考虑,才决定这样长驱直入地开口吧。
「没关系,是我要道歉才对,听到了这麽bang的消息,却没有好好祝福你。」我说。
是啊,对吴家维来说,出国留学和工作,是梦寐以求的目标吧。有次发现他户头里有蛮大一笔款项时,好奇地问他是为了什麽存钱,他也是没有怀疑地说,他有一天想要出国念电影,甚至在国外工作。
并不是想要离开台湾喔,当时他补充,仅是觉得自己视野太过狭隘,想要去那些导演曾待过的地方看看,想要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交流看看,也想试着适应别的生活方式。
「你说过,你很确定地知道,自己一直待在台湾的话会变成什麽模样,所以才想要出国,想要看见不一样、超乎想像的自己。」我回忆起他曾说的话。
「你竟然还记得啊。」
「你说的话,我都有记得啊。」
「哇,我觉得好感动。」吴家维一如往常地,开始以不认真的语气说话了。
「这是当然的啊,你对我来说那麽重要。」
我跟着他随口玩笑一句,却换来他认真的眼神,好像在期待我说下一句话,可是我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
「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迟迟等不到我开口的吴家维,吐出这一句话。
「不然我大学很多课,都不知道要找谁同组了,还好有你我才能毕业。」他严肃不到几秒,马上又开始说起玩笑话。
「这更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我大四好多课,都是你帮我蒙混过关的,如果没有你,我大学不知道要念几年啊。」
「这是应该的嘛,因为是……朋友啊。」
「朋友」两字在他口中延迟了几秒,这个延迟的意义,在我们两人心中无限放大,是某个时代的终结,轻轻地,关上了专属於某个时期的门扉。
「我会很想念你的,你是我至今最重要的人,不管我到了哪里,你曾经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改变的。」我尽量以柔和且轻巧的语气,对他说。
「好了,再来就要讨论你的欢送会罗,我们三人之前说要一起旅行,也一直没有去耶,该好好把握时间了。」
丢下这句话後,我不怎麽专心地和吴家维说声再见,声称自己要去上课,但其实只是什麽都没带地冲出家门。
四月的天空非常漂亮,既没有强烈的太yan,也没有冬天的y暗,又b初春时节还要活泼,我漫无目的地在附近散步,想着有天回家也见不到吴家维,心里就有一块地方渐渐崩毁。
「那个人在哭耶。」
路过的母亲,制止她惊讶的孩子,恰当好处地,绕过正在哭泣的我,四月的天空,并没有安慰我。
「所以说,今天是你们交往後第一次约会吗?」刘优惊呼。
「是、是可以这样说没错啦。」
今天碰巧能够和刘优一起出门,变得越来越忙碌的她,看起来瘦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假日也要出门开会,真的很辛苦呢。」我按按她越来越僵y的肩膀。
「没办法,客户说他们就只有今天有空,主管问我想不想去观摩,我当然就答应了。没有别的想法!真的就只是很认真地想了解怎麽谈而已!」刘优自顾自地害羞了起来。
「我觉得这样子的刘优很可ai。」我用力一按,害她在捷运上叫出声。
「你g嘛啦。」她生气也不是、羞涩也不是,表情不断变化、非常复杂。
「觉得你这样子,真的好bang喔,第一次看到你,会自己把工作上的事情想歪。」
「就算和你聊天的时候会聊到这些,但我工作时只会想工作的事。」刘优又恢复大家闺秀的模样,严肃地对我宣誓。
「知道啦、知道啦,你是我见过对工作最有热忱的人了,才不会怀疑你呢,不过你的肩膀,实、在、太、y、了!」
我用力一按,痛得刘优从座位上跳起来,本来想开口骂我的她,突然改变了语气。
「今天的你,看起来很开心呢,也自己好好打扮、认真准备出门了,不再是一副随时都想逃回家的模样。」她站在我面前认真打量。
「不过你的眼妆晕开了。」
「咦?真假?我明明确认过好几次啊。」
「你是要到市府站对吧?还有三站,我帮你重画吧!」刘优掏出她的化妆包。
果然是主题曲为〈多想将一切做得完美〉的完美小姐啊!我偷偷在心里感叹,但对完美的莫名坚持,又让她不那麽完美,而是让她偏执得可ai,更讨人喜欢。
我闭上眼睛,把自己的眼皮无所畏惧地交给刘优老师。
「好了,这就是神仙教母给你的祝福。」
刘优举起化妆镜,镜中的我眼妆完美,眼妆的se调甚至和腮红、口红更合了。
「你今天说话的方式,怎麽这麽像吴家维啊?」我笑问,并大肆称赞了她的化妆技术一番。
「说到吴家维,你们两个还好吗?」
「还可以吧,并没有什麽不一样的。」
「是喔。」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会怎麽样吗?」
刘优yu言又止,而我刚好到站,只好仓促地向这位神仙教母告别,任她继续搭着捷运马车前进。
和游健勳的第一次约会,又约在松菸文创园区的电影院了。
踏上曾经踩过的石头步道,瞬间有种恐惧沿着我的双脚,一公分、一公分爬上来的感觉。
没问题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一次又一次,我对自己说。
当时和李敏泽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走这条路时,我是那麽地开心。或许人生最讨厌的一点,就是一个关系总是有好有坏,即使坏得足够毁掉一个人,还是有好的部分存在,这一个道理我早就t悟,并且不停地告诉自己,好的部分无法从坏的部分出来,因为有太多时候,是因为一切都太坏了,那些偶尔的吉光片羽才会看来如此美好。
准备见李敏泽的,还非常年轻的我,想必是第一次t会到,ai一个人而产生的幸福吧,因为ai他,所有事情都变得简单,就只要绕着那个人转就好,看她开心,我就会b以前还要快乐。
没问题的,这几年我理解了很多事情,也一定长出了坚强的心脏,痛苦与悲伤,以及ai另一人所带来的各种情绪,我都能承接下来吧?
走过石头步道,那片湖又出现在我面前,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勇敢地看着他。
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了吧,回想起,和李敏泽的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碰到他的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灵魂能和另一人交集,第一次发现自己或许可能被ai,都是第一次啊,所以最幸褔了。我盯着这片湖,鸭子们把握机会出来晒太yan,游客们趴在栏杆前,指着鸭子说好可ai啊。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当时的我顾着想李敏泽,竟然都没有好好看过鸭子。
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我站在诚品百货的门口等游健勳,他说他刚下公车,我要他慢慢来。闲着没事的我,低头上传刚刚拍的鸭子影片,上完字後传到限时动态。
「潘雅竹?」
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叫的是我的名字,我只听见他的声音,那个我听了好久,失眠时还会听到的声音。我不敢抬头,想要直接离开这里,却又怕他追上来。一听他喊我的名字,我就动弹不得。
「好久不见了耶。」他说。
有没有人可以来救我?我想要喊出口,想要大喊「救我」、「拜托帮助我」却喘不过气,身边明明有那麽多人经过,明明身边的自动门反覆地开开关关,但我就是叫不出声,只能低头盯着他快要穿烂的帆布鞋。
「怎麽了?」他又用那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话,这个声音已经令我恐慌。
看着他的帆布鞋越来越接近我,除了泪腺外,我全身没有一个部位能够正常运作,好希望健太郎同学来救我,我又开始在心底召唤根本不存在的健太郎同学,我最喜欢的健太郎同学,如果这是漫画的话,他一定会出现的,如果这是电影的话,他一定会在我脑中告所我该怎麽做。
然而处在现实的困境中的我,手足无措。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我把这句话当作咒语,一次一次默念,李敏泽越来越靠近,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变得好漫长。我必须要对他开口,我必须要立刻拒绝他,我必须、我必须,想了很多但我说不出口,无法控制地,我又想以太过突然为藉口,继续被他的气势压过。
又是这个人啊,为什麽我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你又出现了呢?我要继续让这个人破坏我的生活吗?今天应该是和游健勳约会的日子啊?
我真的想要,就这样输给他吗?
我双脚开始发抖,还是低着头。
好对不起游健勳,都决定和他恋ai了,却还是无法解决来自上段感情的恐惧,游健勳、游健勳他可是……。
「你就直接承认,那是一见锺情吧,刚好你的天菜咻地掉下来,将落在你的身边。潘雅竹,你要好好珍惜呦,ga0不好是老天爷为了补偿你,特别派来的天使。」记忆中的吴家维说。
是啊游健勳ga0不好真的是,命运给我的的祝福也说不定,是命运给我的里程碑,要我忘掉眼前这个人啊,我想起吴家维说过的话。吴家维,他的背影闪过我眼前,那个双腿夹着黑se垃圾袋,载我离开李敏泽的吴家维。
「你怎麽知道?」记忆中的我挑衅地问他。
「因为我就是,第一个为你派下来的天使啊。」他说。
啊,天使是吗?还真的是呢,回忆里吴家维轻挑的笑话,让我放松了些。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能继续和你做朋友真是太好了,你为了我战斗过吧,我暂时做不到其他让你更加幸福的事,那麽,如果我今天也为自己战斗了,你是不是能更放心地,去德国做你想做的事情呢?
我眨眨眼睛,握紧拳头,想到今天在捷运上刘优帮我化妆,想到我帮她按摩的手已经非常有力。
可以的,有过他们两人的陪伴,我一定变得更加强悍了。
出声吧,潘雅竹,这次我不再是只对自己说,不再只在心里说。
「离我远一点。」
我的声音,我说出口的声音,成功阻止那双帆布鞋前进。
我想鼓起勇气看鞋子主人的脸,但我的视线早就模糊,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穿好几年的卡其短k,模模糊糊地看到我们约会时买的夏威夷衬衫。
模模糊糊地。
「你在g嘛!」
有个声音从远方传来,那声音让帆布鞋的主人犹豫,帆布鞋略为不安地摩擦地面,也许是在评估对方的攻击x。
声音听起来很远,但声音的主人一下子就跑到了我的身边。
「也好久没看到你了,家维,看起来过得很不错啊。」李敏泽不带感情地说。
「你该滚了吧,不要再让我们看到你。」
不是游健勳,也不是健太郎同学,又是吴家维,赶过来帮助我了。
吴家维搂着我的肩膀,让我冷静不少,才顺利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李敏泽。他的胡子没刮乾净,眼神不再闪闪发光,和我记得的他完全不一样,他变得更瘦弱、更虚弱了。
或许他也过得很不好,但是,我也没有关心他的必要了。认真地注视他,如同审视一株考虑要不要买的盆栽,我不再留意他的表情,也不想知道他的心情。这棵盆栽,我不喜欢,我非常不喜欢。
「请你不要跟我说话,永远不要跟我说话。」我说。
李敏泽转过身去,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地离去,他的背影看起来非常寂寞,好像随时都会坠落到湖中。
真的再见了,李敏泽。下次再遇见时,我会用尽一切努力,闪避你渴望注意的眼神,然後趁你来不及伸手拉住我时,就和你擦身而过的。
也谢谢你,李敏泽,我其实,并没有别人想像的那样恨你。
「你没事吧?」吴家维问。
「不太好。」
吴家维把我拉到一旁的阶梯上,从包包拿出一瓶冰水给我。
「你在这里等人吗?」
「我跟游健勳约在这里。」
「哇靠,松菸真的跟你有仇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