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别人的车干什么?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没必要在意这些小事,我们的关系不讲究这些……”颜复宁拍了拍付远卓的肩膀说道。
“真是好久没有见了,去年过年你也没有回来,本来我和童童还想今年暑假去英国看你去的,但你又不准我们去……”顿了一下付远卓说道:“不多说了,晚上我做东,我们去红楼好好吃一顿,一定得喝到嗨为止。”
颜复宁点头道:“行。”
三人寒暄完,颜亦童拉着颜复宁走到了正在接受刑罚一样的成默身边说道:“成默,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颜复宁……”
成默的头无法挪动,只是眼珠在眼眶里偏着看向了镜子里穿着黑色西装俨然一幅英伦绅士样子的颜复宁说道:“你好,我叫成默,是颜亦童的同学。”
颜复宁也没有去看成默的正脸,也只是望着镜子里反照出来的成默的瞳孔,那对漆黑的像是黑眼星系的瞳孔里,并没有颜复宁想象中的深邃,也没有复杂和冷寂,而是如同没有褶皱的白纸一样,空白与平静。
这和颜复宁的想象也不一样,一个杀了不少人的人,居然能够如此坦然,不是那种放纵的无罪恶感,也不是假装忘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无恐惧感。
是一种纯粹的问心无愧,而不是不存在愧疚感。
颜复宁看着镜子里成默的眼眸,笑了笑说道:“我感觉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是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成默一般情况下并不喜欢用微表情去观察别人,尤其是认识的人,所以他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去揣摩颜复宁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在镜子里颜复宁俊朗的面容说道:“是么?大概像我这种大众脸就是这样,总会有人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
颜复宁摇了摇头,“也许是吧!听我妹妹说,你挺聪明的,还帮助付远卓考了全年级第二名,狠狠的挫了一下杜冷的威风。”
成默道:“我算不上聪明,我只是比较喜欢了解一些别人不太愿意去了解的知识而已。”
“巧了!我也有这样的爱好,尤其喜欢在老旧的图书馆里寻找那些不愿意被公之于众的历史,看那些充满理性的哲思,寻找数字的终极的奥秘,比如像是大英图书馆,那里不仅仅有一亿五千万馆藏,还有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的手稿,有时候看书和查资料查的累了,就会去看看他们的画作,放空一下疲惫,泛黄的方格纸上有着他们的奇思妙想,让人不得不惊叹那些思维绽放出的火花。只是遗憾现在的书籍都是以小说为主,哲学这门学科都已经快要消失了,科学著作也越来越少……”
如果是以前的成默也许会认同颜复宁的观点,但现在他并不这样觉得,“我也很喜欢图书馆,但我不太同意你的观点,我觉得假设世界上的图书馆与博物馆都被摧毁了,所有的艺术品和书全部都消失了,那么人类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希望全部会幻灭,只靠理性,我们将无法生存,这就是诗人和艺术家必须存在的原因。虽说科学承担实现人类幻想这一项任务迄今已有上百年的时间,但是在渴望理想的心灵里,科学是有所欠缺的,因为它不敢做出过于慷慨的承诺,因为它不能撒谎。但是我们人类,是需要希望的动物,哪怕那些希望是虚假的……”
冷战
两个人大段有些散文意蕴的对话,让附近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用心倾听,当然这些人大多数只是凑热闹,或者想听看看这个大热天还穿着西装装b的小帅哥在说些什么,至于成默属于附带被关注的。
等成默说完了一段内涵深刻,腔调十足的话,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认同感,只是感觉“实在太装了”,动不动就说么“感性”啊!“科学”啊!“人类”啊!“理性”啊!“希望!”啊……这种浮夸的字眼,至于成默表达的是什么思想,这其中的深层次含义,没有人在乎,更不会去揣摩……
谁会思考一个小屁孩在理发店的大放厥词啊?
帮成默剪头发的理发师感觉到了周围聚焦过来的视线和窃窃私语有些懵比,差点一剪刀把成默的头发剪了个缺,只能放慢速度,心道:“这两装逼犯搁这里瞎扯些啥呢?”
至于付远卓和颜亦童表情则有些惊讶,他们实在没有料到两个平时都不怎么多话的人,居然会一开始就像认识了很久的人一样,放开了说了这么多的话。
不过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在意周遭各种意味的视线。
“虚假的安慰?喔!”颜复宁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十分的标准,就像是日夲职业式的微笑,礼节而周道,他低头瞥了一眼成默的侧脸,透明的朔料围裙上铺满了被剪碎的头发,两只修长的手规整的放在扶手上面,“还真是不错的说法,就像那些粉饰仁义道德的历史,就像那些随意颂扬胜者的历史,就像那些把历史细节不断简化,不断片面化,然后把庞大的历史死亡蠕虫塞进几本名为历史的书籍里,用简单的逻辑和一小堆挑出来的人物和事件,覆盖掉的浓缩历史……”
“你看,绝大多数人就是这样自我安慰的,看这种垃圾,我觉得还不如在网上下几部小电影看,虽然也提高不了知识水平,但至少它能真正的自我安慰,还能提高姿势水平……”颜复宁表情很平淡,但语气中却有含而不露的嘲讽,至于小电影这种事情从别人嘴里讲出去或许会叫人反感,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而然的就像是在讨论文艺片。
这就是长的帅还穿着正装的附加光环,总而言之,要成默说的话中提到小电影,那就一定会被贴上宅男的标签;如果是颜复宁在说,那一定是在嘲讽宅男。
成默有些奇怪颜亦童的哥哥为什么一来就对他说这么多话,甚至语气中还隐藏着一丝敌意,他并不知道虽然他不认识颜复宁,可颜复宁已经对他熟悉的不能更熟悉了。
让任何人连续几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观察另一个人的生活,不论是谁都会丢失距离感,尤其是在偷窥别人的私生活的时候。
当然颜复宁并不是普通人,他17岁就进入了帝国理工读研,攀登数学高峰,师从沃尔夫奖获得者埃利亚斯·施泰因,被誉为第二个陶哲轩的21岁天才,就在这个暑假,获得了帝国理工的硕士学位。
按道理来说他早该能读完博士,但是他的兴趣实在太广泛,除了数学,他同时还读了经济学硕士,因此他拿到的是双硕士学位。
像颜复宁这种思维数据化的人,自然不会因为监视了成默几天就失去了距离感,觉得和成默是熟人了,更不会因为他是妹妹的同学另眼相看,而是他实在有些好奇,成默是如何在k20上逃脱的,另外,他还得阻止这个极度危险的男人接近他的妹妹。
语言就是颜复宁窥探成默的望远镜。
假设换一个时间点成默也许不会让自己和颜复宁进入太过深层次的交流,但今天对成默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并且他也经常听付远卓和颜亦童聊起这个“天才哥哥”,他对颜复宁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好奇的,毕竟长雅学霸虽然所,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超凡脱俗的天才。
就算成默自己也算不上。
因此就算颜复宁的语言进攻性很强,成默也没有放在心上,智商上的差距有些时候是无法弥补的,因此对智慧必须保持敬畏,成默深刻的懂得这个道理。
于是成默认真的回答道:“我认为历史是一个玄妙的东西,即便我们身处某一个时代,也未必能看清楚历史背后的真相,就像我们站在瓢泼的大雨之中,也很难握住几滴雨水,在海量的细节之中,就算那些历史事件的文件,那些当事人就站在你面前,我们也不能笃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能否定那些伟大的历史学家苦心解读和还原那些隐秘的意义……而对于我们这些阅读者来说,当你发掘到历史背后的洞见,就能够增加在无情历史洪流中的生存机率……”
“是吗?你认为人类或者个人能从历史中汲取经验教训?那我想请教一下你……历史的洞见,是如何在关键时刻给了你一个机会……逃避死神的惩罚的?”
颜复宁依旧在镜子里微笑,英俊帅气的脸上配上那付金丝眼镜,让他显得儒雅又文静,像是一种高明的伪装,又像是天生的保护色,莫名的成默就想起了李济廷,颜复宁的笑不如李济廷的频繁,李济廷无时不刻不在笑,但两个人的笑容给他的感觉却很类似,也许李济廷的笑容更加自然,更加容易让人相信和放下戒心。
但颜复宁明显没有李济廷的段位那么高。
可不管颜复宁的表情如何,语气如何,这个问题都有些突兀,站在颜复宁身边的颜亦童没有料到哥哥刚接触成默,就一反常态的和成默讨论一些他从来不会和自己以及付远卓讨论的问题。
有些尴尬的扯了扯颜复宁的袖子,低声说道:“哥!你先让成默剪头发好不好?这么多人看着的呢!”
颜复宁看都没有看周围那些人,只是微笑着瞥了颜亦童一眼,“哦!这有什么关系?看着就看着呗!我和成默有没有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莫非一定要谈论时下比较热门的话题才算正常么?”
颜亦童并不是害怕围观,对于被围观这件事,两兄妹出奇的都没什么羞耻感,她只是担心成默介意。
就在颜亦童不知道如何说服哥哥别刁难成默的时候,颜复宁伸手点了点成默说道:“我认为你一定不会喜欢和别人谈论什么谁谁又演了新电影,最新的综艺节目谁和谁又在撕逼,哪里的店铺上了新款好看不好看,a同学和b同学好像在谈恋爱,这些八卦话题……也许我们应该聊聊华美贸易战,聊聊髙利改革……当然我觉得这些还是太浅显,太无趣了一些,我们应该深入去聊全球化危机以及民粹思潮的兴起,可以深刻剖析一下自由贸易就是富国的伪善……”
成默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这些东西我都没有深刻的研究过,恐怕说不出什么有新意的东西。”
颜复宁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还以为你多少应该了解一些,毕竟你刚才说人类能从历史中汲取教训……全球化走向当下这种困境,不就是历史在重演?你应该清楚全球化伊始,西方国家在九十年代初曾经是非常乐观的,比如福山就慷慨激昂的讲过‘历史的终结’。”
“民主阵营不仅赢得了一战、二战,接着又推倒了柏林墙,拖垮了苏联,再一次赢得了冷战,所有的西方国家都认为自己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在今天,他们似乎又从极度的乐观,变成了深度的悲观,你看,是不是历史又一次重演了……”
“就如同1918年一战刚结束,全世界人民都欢欣鼓舞,包括我们华夏人,随着几大帝国纷纷解体,整个欧洲地区出现了大片宪政民主国家,但到了三十年代,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成为了失败案例,不是像沙俄那样变为左派极权国家,就是像德国、意大利、西班牙、匈牙利那样变成右派极权国家,于是二战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