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姐确定要搬过来了?」苏裔啃着苹果。她当然愿意收留她了,但总觉得她更想待在楼中楼。
「嗯,你们也知道不能把慕远洋牵扯进来的原因。」李维涵长叹,「而且我还没想好,如果不用陆仰萱那招,我的下一个计画是什麽?」
「这件事情,我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麽选,真的。」许文烊摆摆手,「打慕远洋牌,我怕他的身分、住址被曝光之後,他的ptsd会加重;不打慕远洋牌,变成你这个谣言就没办法排除,知名nv歌手李维涵和无花果男友徐pd饭店开房间全过程全被拍,新闻标题我都猜到了。」
「反正我的想法呢,是你如果真的决定放弃慕远洋那张牌,你随时都可以搬来我家。」苏裔上前,给李维涵一个拥抱。
李维涵感激的眨了眨眼,「谢谢。」
「但我觉得慕远洋那边,你搬走的时候还是跟他说实话吧。」许文烊还在试图劝她,就算这件事他刚刚其实已经说了半个小时都没说动她,「我知道你怕他有压力,但你想过吗?当他以後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的人,他是不是会更难过?」
李维涵其实一直都记得她搬回去那天他们在顶楼的对话。
|「对不起。」她终於可以说出迟了很久的道歉,「就算在你那里可能事件小事……」
「不是小事。」他打断她,驳回了她方才的话。
李维涵扭头,迎上慕远洋认真的眼睛。
「所以下次别这样了。就算会难受,见一面都会b较好。」他说。
李维涵安静两秒,点点头。|
所以她答应过他了,不会再偷偷离开。
只是这次,不能跟他说实话。
她怕他会自责,怕他觉得是因为顾及到他的ptsd所以她放弃了最好用的牌,怕他想要保护她但发现是他被保护会内疚。
但她希望他会知道,ai也是一个能量守恒的公式,她今天能给出去很多,那是因为她也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ai。
为了录制新歌,李维涵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半回家,好像也没有很多时间可以纠结这件事情。
如果今天进到录音室没有看到陆仰萱,她真的就快忘记有这件事了。
「学姐。」她打过招呼,也没有很多时间再搭第二句话。
「新歌?」
陆仰萱抬了抬下巴。
「嗯。」李维涵浅浅的回了个字。
陆仰萱咬咬唇,切入正题:「搬出来了吗?」
「还没。」
「你打算用那张牌?」
「没有。」
「那你现在不搬是在等过年吗?」陆仰萱嗤之以鼻。
李维涵终於转过头,「学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麽,但我现在只想这麽过下去。」
她现在只想着能多和慕远洋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一餐是一餐。
陆仰萱抬手,「好,先不讨论你到底搬不搬,那你有想好你的第二张牌了吗?」
第二张牌……
李维涵吞吞口水,「没有。」
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法。
「李维涵。」陆仰萱第一次这麽喊她的名字,「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吗?」李维涵忽然苦笑,「好,那我认真跟你说好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能拖就拖。」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现在在说什麽?」
「虽然这麽说好像不太对,但老实说狗仔那边除了一直放话让我想备案以外,一点动静都没有。」李维涵知道她现在会没事是因为陆仰萱一直偷偷的让自己的人在帮她,但正是因为这样,让她觉得短期内,至少往後再推几个小时,她都不会有事,「我还有生活要过,我真的不想再把时间耗在这边想这个了。」
「我明白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仰萱知道自己已经无言以对。
录音室的空气瞬间降温了几秒,像时间还在沉淀谁偷犯的错。
「李维涵你要想清楚,真的。」陆仰萱抓过包包准备要走,想了两秒,还是提醒了她最後一遍:「反正他们给我的说法是,时间不多了,你要自己斟酌。」
晚上十点,坐在回家的计程车上,李维涵看着车窗外城市边缘那些因为太远而无法对焦的灯火,反思着上午和陆仰萱的对话很久。
她知道陆仰萱今天会这麽着急都是因为担心她,毕竟她可能救得了她一两次,但救不了她一辈子。
後面的问题,她还是需要自己站出来一一解决。
手机震动了下,她垂眸,发现是慕远洋捎来的消息。
|在路上了吗?|
很简短的五个字,却看得她眼睛发烫。
|在车上了,一会就到。|
她飞快的敲了几下键盘,然後收起手机。
远方,耘城夜景里的灯好像又暗掉了几盏。
而她彷佛还能看到慕远洋现在在g嘛。
大概是在沙发上发现了她散落的毯子,捡起来替她摺成正方形,然後去厨房的冰箱检查食物的期限,把过期的都丢掉,再去浴室刷牙洗脸,最後回到客厅里,可能会抱着一本书等她回家。
她想,她大概会很想念这些画面,这些他们同框过,或没有同框的情节。
而她现在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去。
慕远洋在和煦的yan光中醒来。他翻过身看了眼时间。
早上十点。
如果按李维涵这两周的作息,她现在应该不在家。
不过她倒是给他留了两则语音讯息,以前从不这样。
慕远洋在刷牙的时候把语音讯息放了一遍。
「你听过仙杜瑞拉的故事对不对?十二点的钟一响,马车就会变南瓜。」
他挑眉。她好像很喜欢仙杜瑞拉。
「现在,你就当十二点的钟响了,我该回家了。」
语音里,她说。
慕远洋刷牙的动作定格了两秒。
不是,他们不是说好了不能不告而别?
慕远洋抹了把嘴,冲下楼梯。
才刚下两阶,却见李维涵拉着行李走出房间,最後驻足楼梯边。
「我……还在啦。」
她极浅的牵了牵嘴角。
慕远洋重启脚步,飞奔过去一把将之拥入怀。
李维涵x1x1鼻子,只觉得眼睛很烫很烫。
「你吃过饭了吗?」慕远洋和她拉开距离,「我去做吧。」
他想逃跑,不想听到太残忍的回答。
「慕远洋……」
「我前两天买了鲑鱼,我可以做一做。」他翻箱倒柜翻着冰箱。
「慕远洋。」
「还是你想吃冰淇淋?我也有买。」
「慕远洋!」
李维涵站在楼梯边,无力感蜂拥而上。
「你听我说话好不好?」
她松开原本按着行李的手,大步流星走到他身旁。
弯腰蹲下去,她扶起他的脸。
直到他的眼睛装满了她和她背後的yan光。
她在他的眼里总是异常漂亮。
「我今天就要走了。」李维涵抿抿嘴,「你不和我好好说一声再见吗?」
当初可是他说的,道别的时候再难受也要当面来,总b不告而别强。
「好。」慕远洋抹抹脸,「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麽搬走?」
李维涵都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她的理由很烂。
「我最近的作息时间太糟糕了。」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继续补充。
「其实我们这样一天也见不上几面,跟你住你家、我住我家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没有多大差别吗?」他抬眸,「原来你觉得没有多大差别啊。」
慕远洋从地板上爬起来。
「如果你需要的话。」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再见。」
四季在那一刻暂停了轮回。
他最後一次牵牵嘴,眼睛飘过一场冬天的雪。
彷佛这片土地终将荒芜,永远不再回温。
李维涵第一次觉得这里这麽冷。
她低头,在心底默数三秒後,走去拖过她的行李箱,毫不回头。
打开门的那个瞬间,yan光照进家里,猝不及防洒了一地。她看过yan光打在慕远洋的侧脸上,很好看,可她终究没有回头望一眼。
楼中楼在她行李箱滚过石头路的声响下越来越远。
她曾经想过,如果世界终有一天会变成我们不认得的样子,那继续跟他待在那里,在他们尚且认得彼此、尚且认得世界的时候,好像也还不错。
但现在她只能想,曾经在这个匆忙的世界和他交手,就很不错了。
而陆仰萱给的线索真的很准。
她搬出来後两天,谣言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被爆了出来。
「近日,一位匿名网友在社群媒t上爆料,歌手李维涵和金牌制作人徐pd年前共同进出耘城的饭店,时间为当晚的九点钟左右,怀疑两个人有不正当的交往关系。而众所周知徐pd两年前已经公开回应并承认过和演员无花果正在稳定交往中,三个人的关系日後将会如何发展今已引发各界好奇……」
报导出来的第一时间,陆仰萱马上就去电给她。
「你那边都还好吗?」
「还好。」李维涵看了眼旁边正在给自己换新枕头的苏裔,「没事啦,我现在在我朋友家,很安全。」
陆仰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叮咛过她两句就挂电话。
半年内因为两个不同的事情上新闻,并不是每一个艺人都能扛得住。李维涵今天这状态就算不好她也能理解。
「姐,你真没事吧?」枕头弄好了,换铺被子。苏裔一边动作一边回眸。
李维涵看上去倒还好,像习惯了似的,云淡风轻的紮起头发。
「真没事。」她强调,「有什麽我帮得上忙的吗?」
扫了一圈她的小套房,一张桌子、一个厕所、衣柜和床,没有什麽太多余的东西,就连能用外食取代的厨房都省略了。
苏裔真的是一个对物质没有太大追求的人,就算现在其实已经有经济能力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钱都花在真的有需求的地方,算得很刚好。
苏裔抿了抿嘴,「其实差不多了,就是可能要委屈你和我一起睡这张双人床加大了。」她知道自己这间分期付款盘下来的小套房肯定没有慕远洋亲手c刀的楼中楼强。
「我像是会介意这种事的人吗?」李维涵g上她的肩。她还要谢谢她呢,她一句话她就让她住进来。
苏裔笑了下。「刚刚你在洗澡的时候,许文烊来电话了。」
李维涵看过去一眼,两个人先後爬shang,同时钻进被子里。
「他问了你的状态,我说还可以。」
大家都很关心她。
「你让他千万记得对慕远洋保密就行,不用担心我。」李维涵笑。
她真的什麽都不怕,不怕老戴的电话、不怕网上的攻击……就怕慕远洋知道。
苏裔咬了咬唇。
她没说的是,许文烊在电话里和她说对不起。
这次的话题热度飙升得很快,几乎可以媲美半年前的抄袭事件。
「你自己看看你惹的都是什麽事。」老戴又敲电脑又敲电视又敲报纸,「十则新闻有七则是你,每一家媒t现在都在看你能给他们闹出什麽更大条的头版,上头条好玩吗?ga0我好玩吗?」
因为公司进不去的关系,李维涵一大早就被叫去老戴家。
「我都不敢进公司了。」老戴摇头,「你呢?你敢去面对那些饥渴的记者吗?」
李维涵其实都知道,一个经纪人要面对自己带的艺人的绯闻,确实是辛苦了。
「我没做那些事,老戴。」李维涵咬咬唇,「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你没做。」老戴捏捏眉心,「但你凭什麽让那些记者相信你?就凭一句你要相信我。?你有证据吗?」
确实,狗仔给出了照片,但她这边的证据好像都和慕远洋有关,如果不公开慕远洋,那她等於什麽也没有。
「再说了,你能保证你的话到记者笔下还会是你讲出来的那样吗?」
「那按你这麽说,我们是不是就算有证据也没办法了?」
「你想说什麽?」
李维涵从容的看向老戴。
「那我就被骂一阵子呗。」李维涵说,「我开个记者会,当庭回应没有这件事,谁要相信我、不相信我我都没有关系了,相信我的人是多是少顶多就是被骂半个月和被骂两个月的差别,我还顶得住。」
听完她的这番话,老戴极其诧异的看着她。
「你真的当你在这里过家家?」老戴拍桌。
其实老戴会这麽生气也不是没有原因。
他从出道就跟着她了,这是一条整整八年的长长的路。就算可能八年里面说了八百次想走,最後还是都留下来了。
而李维涵现在的做法根本就是拿她的演艺生涯来打赌。
但李维涵知道,这是一场就算赔本、就算必亏也要做的赌博,因为她有b这八年更想守护的人。
「我不想举证了。」
她说,明确表态。
就算听说无花果跟徐pd闹到快分手、徐pd也来过信要她赶快做出反击,她也不想拿慕远洋出来赌。
因为他从来就不是她的筹码。
他是她喜欢的人,不是牌也不是棋子。
那个之前说绝对不直接和老戴g0u通的陆仰萱,今天打破原则第一次找上了老戴。
陆仰萱知道因为李维涵的事,老戴有一阵子没进过公司了,所以很贴心的约了一家他家附近的咖啡厅。
大名鼎鼎的陆仰萱说要见他,老戴当然不敢怠慢,提早半小时就到店里等。
过几分钟,陆仰萱也到了,两个人意外的都很早。
看来有些事情真的慢不得。
「那我们就提前开始吧。」陆仰萱说。
她把墨镜推到头顶。她包了整间咖啡厅,所以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的问题。
「你也知道维涵是我学妹,我们关系挺好。」陆仰萱小心斟酌着说法,「然後就私下交流过几次吧,我刚认认真真算了一下,也不多。」
她试图在假装自己知道得很少。
「当时听她提过一个男人。」
老戴的视线很快的飘过来。
陆仰萱清了清喉咙。她只想浅提,目标点到为止。
「那个男人好像也有一栋hse的房子。」她想从房子切入,证明耘城还有一个和饭店长得很像的地方,李维涵去的不一定是那里。「说不定照片上那是人家家呢,去朋友家玩完全没问题吧?」
老戴皱眉:「所以你主张,照片上的房子不是饭店、男人也不是pd?」
「对,我觉得有可能。」
陆想萱推了推墨镜,喝了口茶。
她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一件永远都不会被李维涵认同的事情,但她是因为看李维涵就算前途真的快被这件事情毁掉了还是选择不作为,才站出来用自己的方式处理,至於能救多少,她尽力了,反正点到这里是她评估过最後的底线,再大程度的,她做不了也不会去做。
这张她打不出手的牌,她替她出。
距离李维涵搬家又过了半个月。
慕远洋平时就不怎麽刷网,李维涵还在的时候,他多少还能从跟她的聊天里得知一下这个世界的轮廓,可现在李维涵不在了,他好像又变回那个,离世界很远、很远的人。
这些日子,他除了工作以外几乎不出门,许文烊约他喝过几次酒,但他刚好有个大案子,ch0u不开身。
今天去便利商店买东西,真的是他这段日子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不因为工作出门。
没办法,家里的冰箱要见底了。
以前,李维涵还会揪他去逛超市,不列购物清单,两个人就这样推着一台推车从超市的第一条走道逛到最後一条走道,然後结帐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莫名其妙的就喷掉了一千多块钱。
但现在要他一个人逛,他不敢了。
明明更早以前在还没遇见李维涵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逛的。
选好了几样他要买的东西,他下意识的走到冰柜前,挑了几枝白se的冰bang。
那是李维涵最喜欢的荔枝口味。
然後他结帐、装袋,踏出便利商店的那一刻才想起来,李维涵已经不在了。
看了眼天边的太yan,yan光肆无忌惮的在人间发酵。
他终於明白为什麽,他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不可以和喜欢的人做太刻骨铭心的事情,或者你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喜欢上他,那也不可以。
因为就连一起晒过的太yan都会牵起你的念想。
他r0ur0u鼻子,默默的走回家。
车里,老戴拿着相机,连按了几次快门。
在这里蹲了这麽多天,他终於等到他出门。
「住在hse房子里的男人……」老戴看着相机里的男人,拍开萤幕上的微尘:「我老戴终於找到你了。」
然後他从口袋里ch0u出手机。
「喂?等等照片会发你,你帮我查个人。」
这段时间,李维涵的工作都被取消了,所以她每天在家里等苏裔下班,偶尔的跟她一起去回家餐酒馆帮忙。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苏裔坐在床上,让李维涵帮她吹头发。
「我想不到跟慕远洋无关的办法。」李维涵承认。
跟慕远洋有关的办法,在她这里就不是办法。
「我不上班不是更好吗?才有力气可以在这里帮你吹头发啊。」
她听出她是故作轻松,扭头撇了她一眼。
「你别说了,不像。」
李维涵索x闭上嘴巴,假装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她没听见。
「你明明就很想回去写歌、录歌、唱歌。」可苏裔显然没打算放弃,继续戳破她。
其实她身边的人,但凡是在乎她的,一开始可能都由她任x,但在她被骂得越来越惨之後,都陆陆续续跳出来劝退她。
「姐,你在坚持什麽我们都知道。」苏裔说,「可是这件事真的不小了,它就像一场大火,你不浇掉它,它迟早会烧si你的森林。」
吹风机持续的嗡嗡作响,李维涵晃着手中的吹风机,一下一下,每一拍都像一首歌。
手机的讯息提示音忽然响起。
她瞥了一眼通知栏。
|明天早上过来一趟,见面说。|
老戴说。
「慕远洋,男,二十四岁,身高一百八、t重五十六,十五岁前生活在昨日育幼院,十五岁後自己出来念完高中和大学,毕业後成为室内设计师,在耘城盖了一栋楼中楼。」
老戴扶了扶眼镜。
「这是你朋友?」
「你去调查他?」
李维涵错愕。
她忽然觉得世界在这一刻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她si守的防线最後还是被拆了。没有保护好慕远洋,她很自责。
「我不查的话,等你自己告诉我?」老戴歪了歪嘴,「还是等下个月的新闻?」
老实说,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互信的基础,李维涵自始至终都把他当作外人。而这已经不是一个很健康的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了。
「你甚至在他家住过几个月。」他连这个都查到了。
李维涵咬唇,「没有,我现在不住那里。」她在试图撇清和他的关系。
「但事发的时候你住那。」老戴驳回她的论点。
她看向老戴。
说实话,李维涵很清楚,现在这张牌已经不在她手里。
它在老戴手里,可能下一次,就会在谈判桌上。
而那张桌子上,没有人会顾及慕远洋。
「没关系,老戴不跟你计较过去的事。」他指的是私下和慕远洋同居的事。「我们就借力使力,把这件事爆出来,一来解释了谣言、二来降低了热度,而且创作歌手和育幼院小孩的ai情故事,说不定有市场呢。」
老戴越说越有底气,滔滔不绝的分析完,伸手想要拍拍她。
却被李维涵抢先挥开。
後者面无表情。「你想要制造新的头条,是吗?」
要头版吗?她这里倒是有一个。
不需要去消费慕远洋。
「我们解约吧。」
李维涵那天说的是认真的。
在老戴还有机会对慕远洋动手之前,李维涵就先和他解了约。
八年多,从一纸合约开始,也从一纸合约结束。
她原以为他们就只是很纯粹的契约关系,但李维涵还是在解约的那天晚上,浅浅的红了眼眶。
或许,每一个遇见终究都有它的重量。
老戴见证了她做第一首歌的时候、见证了她拿第一个奖的时候、见证了她第一次上节目、见证了她第一次站上万人演唱会的舞台。
她想,虽然她常说老戴不懂她,但也许就某一部份来说,没有谁能b老戴更懂她了。
所以她在最後还是伸手抱了抱老戴,并打从心底的和他说了声谢谢。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真正的长大,是纵使知道自己念旧,但还是选择下了和自己不同方向的车。
以後,江湖再见,她也即将从一个向往自由的小孩,变成一个真正自由的大人。
在店里看见慕远洋的时候,许文烊很惊喜。
「不是说有大案子吗?」他撞了下他的肩膀,「结束了?」
「嗯,所以来看看你。」慕远洋笑了笑。相b一个月前李维涵刚离开,一个月後他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所以许文烊才敢轻轻的提起,「欸,跟她还联络吗?」
可慕远洋只是放下杯子,抿掉嘴边的水渍:「谁啊?」
他肯定在装傻。
「李维涵啊。你真的什麽新闻都没看啊?」
「别说,你还是这一个月来第一个和我提她的人。」慕远洋心不在焉。他确实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都几岁了,别赌气了行吗?」许文烊看不下去,「打一通电话的事而已。」
可慕远洋只是冷冷的回他:「我没赌气啊,我是成全她,人家都说了,我住我的房子她住她的家,其实根本无所谓。」
许文烊就是看到他这个态度,终於再也忍不了一点。
「你知道她为什麽搬走吗?」许文烊说,「你其实不知道的对不对?」
慕远洋朝他瞥过去一眼。
「你先看一下这个吧。」许文烊闭了闭眼,把手机推到他眼前。
那是有关於李维涵和徐pd的爆料文,下面留言区的留言截至今晚还在增加中。
慕远洋看了眼贴文时间,大概是李维涵搬走後两天,某一个耘城从早上就一直在飘雨的二月天。
「我没听她说过……」
「她能和你说吗?」
许文烊看着他,眼里空转着年华。
「但这张照片是我啊。」慕远洋急了。
他很想回到一个月前,去撞破那些阻挡她的城墙。
许文烊歪了下头:「所以你明白了吗?她为什麽要走?」
就像他那时候在回家的厨房里替李维涵缕过的,在这件事情底下终究得牺牲一个人。
「她其实完全是可以供出你的,让大家知道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叫慕远洋、住在这,再让记者围堵一下你,你替她来提供不在场证明,以否认她和徐pd去饭店开房间的事情。但她为什麽不这麽做?因为她知道你不想被世界找到,她知道她可以打所有牌但就是不能动你这一张。然後呢?她把自己推出去,去让自己被全世界骂一个月,这一个月,她在每一颗镜头下用自己去挡住你,护你周全,保你全身而退。」
许文烊忽然觉得很遗憾。
「这件事情不论怎麽做,不是伤及你就是伤及她,好像终究得有一个人难受。」
「不,不会只有一个人难受。」慕远洋抬眸,「今天她难受了我也会难受。」
慕远洋现在真的很想回到过去抱抱她,让那些要穿过她的箭,先穿过他。
「那就供出我啊!」慕远洋仰头一口气灌完杯中的水。「需要证明什麽,我来证明。」
「她就是怕你这样才不告诉你的呀!」许文烊按下他的手,「她怕你自责,她说你有ptsd不是你的问题……」
「那你就让她先保护好她自己啊!」
慕远洋将许文烊按进座位。
|「在我出道的第八年,也就是今年,我的新歌〈伪装ren类的天使〉被指控抄袭。」
它就像海水带不走的船,终究还是会搁浅上岸。
「从九月初新歌首发到现在,没有人相信我。」
她眯起眼睛,极为苦涩的笑了下。
「那天跳海确实是我冲动了。不是啊,我酒量好也没好到喝二十罐啤酒还可以好好的……」
「你一个人喝了二十罐?」慕远洋诧异。
李维涵挑了下眉,「不然跟你喝啊?」
「以後别这麽喝了。」慕远洋挤了下眉,「至少在我家不行。」|
突然想到那天,李维涵跟他解释过她九月跳海的原因。
万一这次旧事重演……慕远洋捏紧拳头,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世界。
他套上外套,加速跑向入夜的街。
他要去找她。
如果世界把她摔在地上,那他要把她重新捡起来,捧在自己的手心。
「欸,不是说是徐pd的粉丝吗?怎麽连自己偶像的背影都不会认啊?」
「还有你,一直让我退出演艺圈,我退出了你能上位吗?」
「这个更夸张,要骂人就骂得坦荡一点嘛,为什麽每留一次言都要改一次名呢?你的开场白都长一样,但凡有长眼睛,看到都能认得,真的不用浪费时间,取名可花时间了。」
李维涵噘起嘴。
相b上次的抄袭风波,这一次,她沉着了很多,只是偶尔还是会一个人跑到深夜的公园里,坐在溜滑梯的最顶端刷留言区的负评,然後也不回覆留言,只是口头上怼两句回去。
她只希望这件事情可以赶快结束掉,她想回去唱歌了。
「别看了。」
直到慕远洋在她背後突然出现,ch0u走了她的手机。
要不是这样,她估计还能在那念上五分钟。
李维涵一个诧异,重心不稳往下溜了下去。
「啊!」
李维涵瘫软在溜滑梯的底端。
慕远洋轻轻松松的溜下去,煞住身t在和她并肩的位置。
李维涵回首,皱起眉头。
「你以後要来之前,能不能先给点提示啊?」
走路走大声一点、先出声再动手……都好。
「那你呢?你给我提示了吗?」慕远洋转头,瞳孔里g勒着今晚月亮的形状。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提示,瞬间别开视线没有作声。
可他的目光仍然扣着她。
「怎麽?你觉得我不会看新闻?」
「我知道你没有看新闻的习惯。」
李维涵说,捡起一枝草,在地上没有意识的画圈。
「笨蛋。」
慕远洋突然说。
李维涵这才抬头。谁被骂笨蛋还可以无动於衷?
「笨蛋。」慕远洋倒好,又骂了一遍。「那麽想把我推开的话,你就该保护好自己啊。」
月亮途经他的眼睛,照亮了他那些偷偷的心疼。
「不是真的想把你推开……」李维涵轻声说,别过目光。
「那就把我爆出去吧。」慕远洋说,和她对上了眼。
流过他们之间的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很慢很慢。
「我还是很怕被他们找到,我怕世界哪一天看见了我,然後不论我怎麽跑、怎麽跑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就像十岁那年,那条医务室前面的走廊上,他在前面跑着,而陈名佐在後面追他。「但遇见你之後,我好像有了更害怕的事情。」
很多人都在问,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感觉?
现在慕远洋好像可以回答了,喜欢一个人是害怕的感觉。
当那个人彻底成为了你的软肋,当你开始害怕没有他的春天。
那就是喜欢一个人最真实的认证。
「所以这次,让我挡在你前面,好吗?」
让那些要踩过她的人,先踩过他。
「可我也是这样想的呀。」李维涵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
守护他的这一路不容易,但她做到了,至少截至目前。
「不用担心,徐pd那边很快会有动作,这件事就快落幕了。」
「真的吗?」
「真的,我前几天和他通过电话。」
眼看李维涵再三保证,慕远洋这才半信半疑的眯了下眼。
「快回去吧。」李维涵说。
慕远洋朝她看过去一眼。
「回去吧。」她g了下眼睛,「我这边可能好一段时间都不会很平静,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不牵扯……」
「慕远洋,你相信吗?」她拉过他的手,含在掌心里轻轻的握住,「下一个候鸟南飞、人们回家的好日子,我们会再见的。」
她捏了两下他的手。
「真的。」
她那天就是这样送走了慕远洋,在她逐渐湍急的目光。
她相信,那些他们没有办法一起看的山川海洋,头顶上总有一颗相同的月亮。
李维涵那天说的是真的,徐pd终於找到不在场证明,而在这之後,整件事情只花了短短的两天就结束了。
李维涵搬回了原本的家,也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整个三月和四月,回流的工作量塞满了她的生活,加上现在自己就是自己的经纪人,还要适应经纪人这个新的身分,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念谁。
只是偶尔,她会藉口路过回家餐酒馆进去找苏裔和许文烊小酌一杯。
只是偶尔,她会把陆仰萱找来工作室,b她陪自己办一会公。
只是偶尔,她会滑开通讯录想拨一通电话给慕远洋,但最後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去。
其实说白了,他们好像真的没有什麽一定必须见面的理由。
如果想念不算一种的话。
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慕远洋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说最近有一个大型建设准备做装潢,想邀请他做主导的室内设计师。委托人的来信只简略告知了时间和地点,让他自行斟酌前往,他们会从下午四点开始等,等到晚上六点就会撤。
慕远洋歪了歪头,没有多想就将会面排上了行事历。
约好要和委托人见面的当天,初夏的雨从早上就下个不停。
下午三点五十九分刚过,慕远洋在骑楼前收起伞,准时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直走到底最後一张桌子……」慕远洋前後b对着讯息内容和现场环境。
「是慕设计师吗?」
一个nv人和他擦肩却没有而过。
「呃,对。」慕远洋在嘴边极浅的抿了个笑。
nv人很聪明,看出他的困惑,马上点题。
「我刚从厕所出来,看到你貌似在找人,又一直往我们桌走,就赌一把了。」
对,我们桌,他们桌上还有一个男人。
慕远洋望了眼餐桌又望了眼nv人。
nv人真的很聪明。
「走吧。」nv人偏了偏头让他跟上。
入座後,男人率先伸手:「于上喆。」
慕远洋和他握了握手,「慕远洋。」
「这是我妹妹。」于上喆将握手的空间让给了nv人。
nv人接过他的手,「于蝴蝶,庄生晓梦迷蝴蝶的蝴蝶。」
「我们看过你的作品,慕设计师的作品真的很有力量。」于上喆点评,「有一种乾净的气质。」
「能被两位看见是我的荣幸。」慕远洋微微欠身。
「在江南电视台旁边,我们有了一个最新的建案。」于上喆将手边的文件夹推到他面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邀请慕设计师跟我们一起参与进来?」
慕远洋捏住文件夹,还没打开:「是什麽建案?」
「育幼院。」
于蝴蝶说,眼睛里盛装着打火机划开那刻的火花。
慕远洋把开了一条缝的文件夹原封不动的盖回去。
「怎麽了?慕设计师是有什麽顾虑吗?」于上喆看出了他的纠结。
他们兄妹俩都是很世故的人。
两分钟过去,慕远洋捉紧衣角,抬起头:「给我三天,三天後给你们答覆,好吗?」
于上喆同意了。
而于蝴蝶只是换了个坐姿,轻轻的挽过头发。
第六次了。这是她今天第六次很认真的看着他。
她一般不看男人超过三眼的,但这个b她小两岁的男人做到了。
慕远洋坐在回家的计程车上,看着雨水沿着车窗的轮廓一滴一滴滑下来。
其实这件事情现在的思路很简单,就两条,接,但可能会做得很辛苦,毕竟他的ptsd并没有真正的被治好过,跟不接,但好像就真的输给了世界。
以前他肯定选择後者,只要不和世界交手,给它赢都无妨。
但自从他遇见了一个生在世界中心的nv孩,他忽然就意识到,靠近她的唯一途径就是先离世界近一点。
所以这次,他有了第二个选项。
看着司机面前的红绿灯,慕远洋在心里偷偷的跟自己打了个赌。
绿灯了,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然後一路特别顺畅的过了第一个红绿灯、第二个红绿灯、第三个红绿灯……
三个绿灯,慕远洋刚刚跟自己打的赌是,只要等等连续出现三个绿灯,他就打一通电话给李维涵。
咬咬唇,他轻轻的输入熟悉的电话号码。
电话被接起来的那一刻,窗外的雨忽然间都变小了。
「慕远洋?」李维涵的声音窜进他耳里,像小河终於找到大海。
「你还没睡吧?」慕远洋低了低头,「有打扰到你吗?」
闻言,电话那头,李维涵轻笑两声:「不打扰,我现在在车上。」
「我也是。」慕远洋说,嘴角很浅很浅的弯了起来。
「怎麽啦?」就算两个月没联络,李维涵还是很懂他的,「你这麽晚打来,不会只是要跟我说你在车上了吧?」
而慕远洋永远都会被这份默契感动到。
他x1了x1鼻子。
「在受伤与不受伤之间我们会选择不受伤;在长大与不长大之间我们会选择长大,那如果今天,排列组合只能选择受伤但长大或不受伤也不长大,我们该怎麽选呢?」
「那我跟你说个故事吧。」李维涵说。
高速公路上,雨模糊了路灯,万家灯火都变得柔和。
「从前从前呢,有一个狐狸,和一个小王子。」
「是那个小王子的故事吗?」
「我会从三点开始想你那个故事?」李维涵咂嘴,「不是,听我说完。」
从前从前呢,有一个狐狸,和一个小王子。
小王子是整座城市里面最有钱的人,他有好看的披风、帅气的剑、镶满宝石的项链和一顶皇冠。
狐狸每天都会在城堡外面遇见小王子。
牠觉得相b身上只有一身橘红se的毛的自己,小王子漂亮多了。
所以牠特别特别想长大,就像那些小时候总嚷着要快点长大的小孩。
狐狸总是在想,如果可以把自己橘红se的毛包装起来,牠或许就能变成和小王子一样帅气的大人。
过了一段时间,小王子住着的城市发生了战争,为了保护城里的人,小王子义无反顾离开了城堡,前往战场最前线。
狐狸就是趁着这个时候闯入城堡的。
牠穿戴上小王子留下来的披风、剑、项链和皇冠,坐在小王子最常坐的位子上,看着这个空无一人的城堡。
牠以为这个时候,牠已经成为了长大过的大人。
直到有一天,战争结束了,小王子遍布伤痕的回来。
狐狸看到因为伤得太重导致牠差点认不出来的小王子,很心疼的哭了。
牠替小王子上药,同时,小王子也发现了牠身上那些原本属於他的东西。
你喜欢这些东西吗?小王子问。
喜欢。狐狸说。
为什麽?小王子又问。
因为可以变成和你一样的大人。我想长大。狐狸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
小王子忽然就笑了。
他很温柔的看着狐狸。
「可是你知道吗?真正的长大,不是身上有披风、腰上有宝剑、脖子上有项链和头顶上有皇冠,不是坐在这座城堡里,拥有整座城市。真正的长大,是我出去冲锋陷阵过,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伤,但心底依然有下一次继续和世界拼搏的勇敢。」
李维涵看向被车窗承载着的灯火朦胧的城,弯起嘴角。
「小王子这麽和狐狸说。」
长大的瞬间永远都发生在那些跌跌撞撞和不可思议里。
慕远洋眨了眨眼,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
今晚没有月亮,但前行的路上彷若有光。
他知道怎麽做了。
慕远洋没有真的让他们等到第三天,他在第二天中午就回信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于上喆并不是很意外。
他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失误的空间,是没给自己也没给别人。他的能力很强,永远会让事情跑在他预测的轨道上。
但于蝴蝶不一样,接到消息的时候,她的瞳孔明显放大了两秒。这已经是她近几年做过最灵动的表情。
「我以为他不会答应。」
「怎麽说?」于上喆慢悠悠的喝了口咖啡,「b例是多少?」
「答应b不答应,二八开。」
下一次见面,基於对效率的追求,于上喆直接把慕远洋约到育幼院前。
城池育幼院就外观而言已经算是一栋很完整的建筑物了,慕远洋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把内部空间从无到有的打造出来。
对,内部空间,从无到有。
慕远洋瞥了一眼于上喆给他的企划书,短短一页的篇幅里,只标示了几个必须涵盖的部分,包含最基本的宿舍、教室、食堂、厨房……
「其他的呢?」慕远洋提问。
「其他的什麽?」
「其他的条件,b如宿舍坐南朝北、教室要在几楼……」
「全部交给你。」于上喆拍拍他,按他不浪费时间的原则,与其自己画完设计图再交由慕远洋评估,不如直接让专业的来,「我需要你最专业的想法,而不是我不专业的试探。」
听见「专业」二字,慕远洋仓促的朝他瞥过去一眼。
一旁的于蝴蝶踩着高跟鞋倚在旁边的墙上,yan光透过枝枒破碎的洒进来,在地上懵懂的拼凑着三个人的剪影。她看着他们被拉长的影子,心不在焉的玩起自己的影子。
所以慕远洋以为她没在注意这边。
「行了,我後面还有个会,先回公司了。」于上喆瞄了瞄手表,「蝴蝶会在这里,你有什麽事问她吧。」
慕远洋望向于蝴蝶的方向,後者彷佛身处另一个平行时空。
他大概也不会问她什麽事吧,连走的时候都没打算说一声。
倒是于蝴蝶发现了他准备往里头移动的脚步,跟了过来。
「我哥去开会了?」她後知後觉。
或许是她天生自带一gu高冷的气质,导致yan光打在她身上都显得那麽虚无。
「嗯。」慕远洋很专注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东西,嘴上只淡淡的回了她一个字。
于蝴蝶眯眼。「慕设计师很赶吗?第一天上工而已,需要这麽认真吗?」
「于先生看起来希望尽早完工,我想说尽可能配合他。」慕远洋终於看了她一眼,大概一秒钟的时间。
「whocares?设计师连进度表都是一种艺术,你懂吗?」于蝴蝶说,「我以前也是念设计的,在来做城池的副院长之前。」
「室内设计?」
「服装设计。」
于蝴蝶00鼻子。
「反正,没有人催你,别赶了。」
可慕远洋似乎没打算听进去。
见状,于蝴蝶咬住下唇:「我们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慕远洋这才停下测量的动作。
他看向她,眼底是汹涌的海浪和微晕的船。
彷佛只是站在旁边都能听见海的声音。
「昨日育幼院,对吗?」
难怪方才于上喆说,他需要他最专业的想法。
因为他才是真正待过育幼院的人。
原来他们早就洞悉了他的身分。
「这本来就被算在你们的计画中吗?」慕远洋面无表情。
「我哥本来就打算找曾经在育幼院待过的人,说这样b较有效率。」于蝴蝶挑了下眉,「所以他去调了附近几座城市所有育幼院的资料,我那时候还跟他说不可能,可他真的在昨日育幼院的名单上找到你了。」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不一样。
于蝴蝶感慨,「你是里面唯一一个室内设计师。一般来说出来发展得这麽好的,在里面不是待得特别舒服就是待得特别不舒服吧。」
慕远洋不知道这是她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但莫名的戳中了事实。
所以他不发一语,只希望这样于蝴蝶能安静几分钟。
她真的太聪明了,聪明到他觉得世事在她眼里就只是沙子,她喜欢谁,谁就会变成那朵花。
身为城池育幼院的创办人兼院长,于上喆每天有跑不完的行程和去不完的应酬,一个礼拜能到场监工的次数大概也就一到两次,倒是身为副院长的于蝴蝶,似乎没事就往工地跑。至少好像每次只要慕远洋在,她刚好就会在。
值得高兴的是,开工大概两个礼拜了,进度一直都在慕远洋的掌控内,和他的预设大差不差。
其实尽快落成,一方面是因为于上喆的要求,一方面是他自己也这麽祈祷。
毕竟他的病情从来就没有稳定过,在这个案子里待的时间越长,ptsd越有可能爆发。
甚至接案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身边任何一个人,大抵也是怕被反对,想要先斩後奏之後再做打算。
这天早上,他按时抵达现场,却发现于蝴蝶一反常态的不在室内。
慕远洋一边乔手表一边走向门口。
「怎麽了?」
于蝴蝶侧了下头,「後面失火了。」
「哪失火了?」
「江南电视台。」
慕远洋抬眼,江南电视台的大楼窗户一直有灰烟不断窜出,看起来火势不小,还在蔓延。
「说是录影棚着火,烧半个小时了。」
江南电视台的录影棚,慕远洋听李维涵提起过那里。
「安全起见,我让大家先走了,今天准假。」于蝴蝶说,「你也快走吧。」
说完,她正准备和他一起走,却发现他反而往火灾现场跑去。
「喂!慕远洋!」于蝴蝶错愕,「那边是火灾欸你疯啦?」
可或许他真的疯了吧,慕远洋没有停下脚步。
电视台位於一楼的广场上,幸存的逃生者塞满了每一条可以步行的通道。慕远洋不得不放慢脚步,在那些相似於李维涵又不相似的面孔里寻找着李维涵的身影。
「六楼还有人!六楼还有人!」消防队大声广播。
救援行动还没结束。
听到有人还没被救出来,慕远洋更急了,生怕那个人就是他一直还没找到的李维涵。
「李维涵!」
「你有看到李维涵吗?」
「不好意思你有看到李维涵吗?就是那个唱歌的……」
「在这呢。」
他转头,看见她在人海中。
风吹过的时候,她的头发扎在脸上,过不了几秒钟,轻轻的又晃过去。
那个当下,慕远洋只是穿过人cha0走向她,伸手把她按进怀里。
「刚刚火很大但是……」李维涵其实也很害怕,但还是笑了笑:「我跑很快,还带了很多人出来。」
慕远洋倒笑不出来,心疼的将脸埋进她的头发。「这就是你说的,下一个候鸟南飞、人们回家的好日子吗?」
|「慕远洋,你相信吗?」她拉过他的手,含在掌心里轻轻的握住,「下一个候鸟南飞、人们回家的好日子,我们会再见的。」
她捏了两下他的手。
「真的。」|
他才不相信。
「刚刚清点过人数,目前大楼内部人员已经全数获救并且没有si亡的个案,大家不用担心,也请稍安勿躁,等等会按伤势陆续送医及通知家属。」
大家等候多时的广播这才传来。
李维涵指了指上空。
「你看,这不挺好的吗?」
可慕远洋捉住她的手。
旁边的人海似乎都慢了下来。
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睫轻轻的抬起。
「我不想要每次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辗转听说你出事了。」
他说,抹掉她白皙脸颊上的灰。
双眼忽然发烫,李维涵松开已经被自己咬破的嘴唇。
咬嘴唇是她害怕时的习惯动作。
慕远洋见状,低头吻去她唇上的红斑。
像余晖散在h昏的街头,风温柔的亲吻地上落叶。
那一刻,连太yan都不敢太嚣张的照进来。
那是五月的最後一个礼拜,世界安静的酝酿着夏天的长吻。
他们後来一起吃了一顿饭,李维涵问了好久才问出来,原来慕远洋那天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工作就在附近。
但江南电视台旁边也就一个正在进行的施工案,几乎可以毋庸置疑就是那里了。
「我听说他们要盖育幼院。」李维涵扯了下眼角,「你不会在那里吧?」
慕远洋一直很认真的g饭,只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城池育幼院,我的案子啊。」
李维涵差点没当场昏倒。
「你疯啦?慕远洋。」她吐了一口长长的气,「你考虑过自己的状况吗?再怎麽说,这件事要放在其他人身上,肯定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你怎麽还自己往坑里跳了呢?」
慕远洋擦擦嘴,「那天在车上,你和我说的狐狸和小王子的故事,我觉得说得挺好的。」
原来挖坑给自己还往坑里跳的人是她。
「我真不知道你那时候是在说这个事。」李维涵後悔的按了按眉心。
「没事,不用担心,目前还行。」慕远洋知道,现在只有让自己的状态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程度,大家才能真的放心。「而且我已经在让他们赶工了,肯定速战速决。」
但李维涵总担心,他是小时候习惯了逞强,後来他说的每一个「没事」,听在她耳里都不能放心。
在办公室里看到李维涵的时候,于上喆y生生的诧异了两秒。
「我听秘书说,你有事找我?」他绕过她,在李维涵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李维涵闻声抬眸,看见于上喆的时候,也迟疑了半分钟。
她原本以为又开公司又做院长的应该是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大叔,没想到来的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男人,西装革履,眼睛的卧蚕很深,笑起来特别像学生时期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的学霸男神。
「喔,对。」她身t前倾,伸手:「李维涵,不是长得很像,就是电视里面那个。」
于上喆很绅士的回握:「我知道,我听过你唱歌。」
「现场吗?」
「没有。」于上喆说,弯弯眼睛,「你的票太难抢了。」
「谢谢。」李维涵扯了下嘴角。
这个人也太会说话了吧,不愧是商人。
她也不确定自己等等的把握到底有几分,但既然都已经坐在谈判桌上了,那就赌赌看吧。
「今天找于总,主要是为了城池育幼院正在进行的那档装潢。」李维涵吞了吞口水,「听说现在是一个叫作慕远洋的室内设计师在帮你们处理这件事的是吗?」
「是。」于上喆没有否认。
「虽然有点唐突,但如果现在想请你们考虑换掉这个设计师,是有可能的吗?」
于上喆抬头,接上了李维涵不慌不忙的目光。
「其实我是慕远洋的朋友。」李维涵说,「怎麽说,让一个在育幼院长大的孩子去打造一个育幼院,除非他本身就特别喜欢那种地方,否则都不是什麽太好的事情吧。」
她认为找这些在育幼院住过的孩子回来给点建议和回馈都是没有问题的,但要他们长期的待在那里两个月去成为那家育幼院的室内设计师,实在是太残忍了一点。
更何况,还是一个患有ptsd的孩子。
于上喆明白这个理,但他也有他这麽做的原因。
「可我是个商人,我要做的就是用最少的资源、最高的效率去得到最好的结果。」
在他的生活里,很多东西都量化成了数字,钱、时间,甚至於人x。
「我不觉得我在做一件没有人x的事。我知道他用他的童年去取得了生活在育幼院的经验,所以我给他的酬劳是一般室内设计师的两倍,这就是区别。」
他只是在他的世界里,用他习惯的方式去呈现他的t贴。
但这正是李维涵和他在想法上的分岔点。
「于总,生命中有很多事是不能用数字去t现的。」看着他的眼睛,她说。
于上喆接住了她的视线,很浅很浅的眯了下眼。
她不是第一个和他说这句话的人,却是第一个让他很想继续听下去的人。
只可惜敲门声很不识相的在此时骤然落下。
「急件。」
于蝴蝶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
也没等于上喆回应,视线晃过两个人,她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後就离开,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节奏一致的渐行渐远。
「于总的秘书气势就是不一样。」李维涵望着那抹消失在门边的背影,频频点头。
「不是秘书。」不料,于上喆乾笑两声,「她是我妹,城池副院长于蝴蝶。」
按下电梯下楼的按钮,于蝴蝶双手抱x站在五台电梯前等电梯。
脑海里挥支不去的是方才在于上喆办公室外偷听到的对话内容。
其实也不算偷听,她只是在外头多站了几分钟,不想太突兀的打扰。
电梯终於慢慢的爬上来。她搭上电梯直奔地下室,把车子开出于上喆公司,驱车上路。
印象中她上次这麽飙车,还是送肠胃炎的自己去急诊的时候。
车子停在城池育幼院的门口。她没有开进去,只是打了通电话让慕远洋过来。
慕远洋来到门口,不懂于蝴蝶为什麽不下车。
「于小姐上次说今天要检查的部分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上车的时候,手还按在车门上没放,「你不下车吗?」
「别着急,能让你急的事还多着了呢。」于蝴蝶从容不迫的飘了他一眼。「你认识李维涵?」
听见这个名字,慕远洋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
于蝴蝶乘胜追击:「nv朋友?」
「不是。」没想到慕远洋一口咬定。
「whocares?反正我来是想和你说,她刚刚去见我哥了。」
于蝴蝶偷瞄他的表情,後者看起来像完全没被通知过。
「看来她没和你说啊?」于蝴蝶敲了敲方向盘,「那这个你也不知道吧?她说让于上喆换个设计师的事。」
慕远洋转过头,眼底像突然y了的天。
「你说什麽?」
还能再更清楚吗?于蝴蝶乾脆伸出食指趴在方向盘上模拟给他看,「李维涵找上我哥,说能不能换掉城池的室内设计师慕远洋……」
「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慕远洋压下门把就要下车。
「喂!」于蝴蝶拉住他。
「别拦我。」慕远洋回过头,眼里有最後一丝倔强。
那是一片海浪淘尽沙子以後无所遁逃的荒芜。
「没要拦你。」于蝴蝶说,从皮夹里ch0u出一张自己的名片,「看起来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支持你继续在这里上班的人了。你不知道他们在哪吧?这上面有我们公司的地址,他们在于上喆的办公室。」
「跟我来。」
一进办公室,他旁若无人的捉起李维涵的手就要出去。
「你在g嘛啊慕远洋……松手!」楼梯口,李维涵用力甩掉他的手。
「好好笑,这是我的台词吧?」慕远洋歪了下嘴,「我等等就会回去跟他说,我们根本就不是那种可以互相代表立场的关系。」
其实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有资格去建立和拥有这种关系。
「刚刚那完全就是你的主张,我不支持也不提倡。」慕远洋扯扯眼睛,「更没有同意过。」
见他就要离开,李维涵一把扯住他。「你可以为自己想一次吗?」
慕远洋回头。
李维涵继续说。
「ptsd就是,它可以让你今天失眠,也可以让你明天就站在车来人往的滨海公路上。」
小至失眠、大至幻觉,你永远不会知道今天是哪一个,ptsd就是这麽的有变数。
「不可以出事。」
李维涵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圈住慕远洋。
「我很需要你。」
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说。
需要与被需要在慕远洋这里是bai与被ai还要浪漫的两个词。
慕远洋x1了x1鼻子。
「你知道吗?狐狸和小王子的故事还有续集。」
慕远洋说,声音轻轻吻过她的耳畔。
「後来,狐狸决定去变成和小王子一样的大人。牠把身上的东西都还给小王子。离开城堡前,小王子突然有点舍不得牠。」
旁徨在他们眼里变成了星辰大海。
「但狐狸和小王子说,没事的,我会安全回来。」
在办公室後面的yan台上找到于上喆,于蝴蝶静静的走过去。
从学生时期就很优秀的他们,这几年更是披星戴月的奔波在职场上,开公司、盖育幼院,那些别人五十岁才做的事情,他们在二十六和三十岁的年纪就做到了。
可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上一次兄妹俩像这样并肩坐拥入夜的耘城,已经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耘城的夜景一直都喧嚣得很安静,你能感觉那里生机b0b0、满是烟火气,但站在这里,又彷佛你听不见画里的声音。
只有趴在隔壁的人,很淡很淡的气息。
「所以你同意了吗?」于蝴蝶晃了下手中的红酒。
于上喆没有马上回话,反倒先瞥了她一眼。
原来她都听到啦。
他低头,抿了口红酒。「当然不同意了。」
原本敲着栏杆的手指停了下来。于蝴蝶有些意外。
「怎麽?觉得我会同意?」于上喆双眼微弯。
「谁让你今天结束後是那个表情。」于蝴蝶眯眯眼,「我都在想,李维涵到底是哪来的人才,能让我哥出现这种表情?」
「哪种表情?」
「那种一心奔事业的男人有一天情窦初开了的表情。」
于蝴蝶不慌不忙的朝他撇过去一眼。
後者倒是慌忙了。「你说于上喆吗?怎麽可能……」
「所以为什麽?」于蝴蝶抬起眼睛,「为什麽最後还是选择不换掉慕远洋?」
于上喆看了看她。
「因为我总感觉,他有他想在这里做到的事。」
自从那天去过于上喆的办公室,後来,李维涵没再g涉过慕远洋的城池案,只是在一个夕yan特别短的h昏,偷偷开车跑了一趟翁医生的诊所。
「你是上次那个nv孩?」翁医生记得她。
会对她这麽有印象,是因为来看她的病人几乎至少都有一到两个家属跟着,很少人像慕远洋一样,基本上不带人来的。那次是她第一次看慕远洋带人过来。
「嗯,翁医生记得我?」李维涵笑。
翁医生歪了下头,「今天怎麽一个人来啊?慕远洋呢?」
「他今天不会过来,医生。」
「为什麽呀?」
「今天挂这个号也不是因为慕远洋出了什麽事,就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李维涵说明来意。
「我明白了。」翁医生点点头,「那你有什麽问题呢?」
李维涵掀掀眼睫,「医生,如果慕远洋在ptsd还没好完全的情况下去接育幼院的建设案,会有危险吗?」
翁医生迟疑了半秒。「你会这麽问肯定是接了吧?」
李维涵怯怯的拉了拉嘴角。
「其实在这件事上,我没办法给你什麽保证。」翁医生坦白,「任何一个医生都没办法。」
因为他们谁都预测不到这个病未来的动向。
「我能理解,没关系。」李维涵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我只剩最後一个问题。」
她原本准备了满满一张纸的问题,在取得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以後,删一删只剩下一个了。
「问吧。」翁医生偏了偏头,给予批准。
「在这件事上,我还能做什麽去帮上他吗?」李维涵很虔诚,像在许愿一样。
翁医生差点都要为之动容。
所以她捧起nv孩的手,「你知道吗?说白了,他会患上ptsd有一部份可以被理解成他在童年里缺失过ai。」
那些他应该从家人身上得到,後来又期待育幼院会给他,但最後谁都没能照顾到的ai。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东西弥补起来。」翁医生掂了掂她的手,「而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虽然嘴上答应不介入,但没事的时候,李维涵还是会跑去工地探班。
「又来了。」于蝴蝶站在快要完工的二楼,拄着栏杆往下望。「你确定你们不是男nv朋友吗?」她扭头朝慕远洋撇去两眼。
「也才第四次。」
慕远洋继续核对着手里的东西,假装没什麽太大的反应。
「你还算过啊?」于蝴蝶调侃他。他就是标准的嘴y,口嫌t正直。
楼下,李维涵和工人打听到慕远洋在二楼,抱着饮料正准备前往,却先在楼梯口碰见于上喆。
「这个给你。」她把一杯饮料塞给他。
于上喆眨眨眼睛,「去哪里?」他望着她跑远两三步的背影。
「给我们慕设计师送饮料。」她嫣然。
慕远洋面上不动如山,脚却很诚实的走向楼梯。
方便她上楼的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果然,李维涵在楼梯上远远的就看见了他。她扑过来,只差没抱住他。「荔枝乌龙,你ai喝的。」她将饮料cha好x1管递到他嘴边。
慕远洋轻轻的x1了一口。
她到现在还是以为他喜欢喝荔枝乌龙,就因为以前楼中楼的冰箱里有很多。
但那其实是因为有一次一起看电视,李维涵看到广告一直说想喝,後来只要超市有进货,慕远洋都会偷偷的去把库存盘下来。
他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她,就让她继续这样笨下去也蛮可ai。
「热吗?」他望了望她因为天气泛红的脸颊。
「热si了。」李维涵抬手搧了搧风。
六月,耘城的大太yan没有打算放过谁。
慕远洋宠溺的r0u了下她的头发。
「拿着。」他拉了拉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持电风扇塞进她手里。
李维涵掠起眼睫望向他直径走远的背影,跟了上去。
于蝴蝶拄着头站在栏杆边,慵懒的看着他们。夏天终於让她的脱俗多了一点柔软。
李维涵发现了她,跑过去给她一杯饮料。
「最佳赏味期,限时两个小时啊。」她推推她的手,「快喝掉。」
于蝴蝶接过饮料。之前在现场和她打过几次照面,她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像个小孩。
她忽然有点明白慕远洋为什麽喜欢她。
「走了,检查医务室。」慕远洋经过她身边,将她从太深的思绪里拉回来。
于蝴蝶拨了下头发,跟上他们。
她忽然有点明白慕远洋为什麽喜欢她。
因为他总能在她身上看到那个他最向往但没能成为的小孩。
医务室前,慕远洋先和负责监督施工进度的班长交接了一下里面目前的状况。
「磁砖铺完了?」
「铺完了。」
「墙二次上se了吗?」
「嗯,刷过了。」
「病床都安好了?」
「对,都到定点了。」
慕远洋阖上本子。
「好,辛苦了,检查吧。」
四个人交换过眼神,班长退开,让慕远洋带头进入。
医务室还有刚刚粉刷过的油漆味,慕远洋闭了下眼,才慢慢环顾整个空间。
墨绿se的墙、浅绿se的窗框、黑se的储物柜和白se的床。
记忆里最脆弱的碎片掉出来,和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相互重叠。
是昨日育幼院的医务室。
「全按着你的设计图做了。」班长指着贴在墙上,慕远洋亲手画的设计图。
对,他一直是到了全部做出来的这一刻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他把两间医务室变得好像。
那些疼痛泛h着,斑驳着,安静而坚韧的活着。
这个时候,从最角落的八号床开始,工人爬上梯子为其挂上帘幕。
下一秒,风漫不经心的吹进来,把正对着的帘子掀开。
然後接下来发生的事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陈名佐和rebea在床上的身影刷过脑海,慕远洋起初试图伸手扶墙,後来直接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李维涵一直注意着慕远洋的状态,所以她抢先一秒就扶住了他,然後在他昏倒的同时,跟着一起跪坐地上。
「慕远洋!」她急得哭了。
|「你知道吗?狐狸和小王子的故事还有续集。」
慕远洋说,声音轻轻吻过她的耳畔。
「後来,狐狸决定去变成和小王子一样的大人。牠把身上的东西都还给小王子。离开城堡前,小王子突然有点舍不得牠。」
旁徨在他们眼里变成了星辰大海。
「但狐狸和小王子说,没事的,我会安全回来。」|
什麽狐狸和小王子有续集、什麽没事的会安全回来……他骗人。
「怎麽办……」李维涵趴在慕远洋身上,眼泪浸sh了他的白衬衫。
「李维涵,看着我。」于蝴蝶第一时间蹲到她面前,很认真的对上她的眼睛,「没事,不着急,一个一个来。」
那个口头禅是「whocares?」、彷佛世事皆与之无关的于蝴蝶,其实才是出事时最能扛的人。
「班长你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去下面等。」她交代完班长,离开前又用力的捏了下李维涵的手,「慕远洋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能输。」
真的不能现在跟世界认输。
毕竟这两个月,慕远洋都和世界拼搏这麽久了。
另一边,于上喆听到动静後,也从楼下赶上来。
「我来吧。」他看了眼李维涵,二话不说把慕远洋背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李维涵那天向他提出更改设计师要求的心情,也可以大略的猜到他们从来都不把这种问题数字化的原因。
因为百分之一跟百分之九十的出事机率,在ai他们的人眼里,都是不放心和不愿意。
所幸慕远洋在送急诊後并无大碍,医生解释就是受到刺激了,打完点滴就可以出院。
其实跟他们预测的说法大差不差,医生只是没把ptsd讲出来。
于上喆和于蝴蝶因为公司还有事就先走了,临走前给慕远洋留了话,让他在到家时和他们报个平安。
「哥,你接城池案这麽大一个事,怎麽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啊?」许文烊蹙眉。
对,许文烊和苏裔是一直等到今天他进急诊室才知道这件事的。
「对啊,这麽久没联络,第一通电话接起来就是急诊室打来的,我们得多担心呢?」苏裔说,回头扯了下李维涵的衣角,「姐你也是,怎麽连你都变共犯了?」
慕远洋看了看三个人。「哎呀,别说她了,我不让她说的。」
他试图替她解围,但李维涵没有要领情的打算。
「你就看我以後还会不会这样包庇你!」李维涵浅浅的捶了他一拳。
她知道杳无音讯两个月後突然被通知来急诊室是什麽感受,所以特别对不起许文烊和苏裔。
「对不起。」
「哎呀,问题不大,人没事就好。」许文烊和苏裔相继挥挥手。「不过你接下来什麽打算啊?」
他们问的是未完成的工程。
慕远洋扭头看了眼李维涵。
李维涵回望他,片刻後才开口:「你想完成它,对不对?」
闻言,慕远洋轻轻的红了眼眶。
「就剩两个礼拜,让他走完吧。」李维涵抬起头。这句话是跟许文烊和苏裔说的。
狐狸想要上的战场,就算整座城市没有一个人支持,小王子也得做那个最支持的人。
「但有个前提。」李维涵说,这次,是对着慕远洋说的,「我得搬回你家。」
大不了,小王子就在城堡里等牠回家。
工程如期进行,两个礼拜後,落成典礼暨晚会在城池育幼院的大礼堂盛大举行。
开场的致词上,于上喆慢慢走向舞台中央。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做的是育幼院,但现在,我知道我做的是一个家,谢谢!」
轮到于蝴蝶致词的时候,原本以为于上喆的致词已经够短了,但没想到于蝴蝶的更短:「我想和孩子们一起,在这里重新学会ai。」
是啊,那些来到这里的孩子们,他们可能都暂时丧失了关於ai的信仰,但其实不一定所有没来过这里的人都会很懂ai。
於是在懂得ai的路上,我们相遇了,然後一起前行,而这或许才是你在这、我也在这的原因。
许文烊第一个起立鼓掌,再来是慕远洋,然後是苏裔,最後,全场都起立了。
晚会上,李维涵久违的上台献唱了她的主打歌,〈伪装ren类的天使〉。
今晚,陆仰萱也受邀在台下。间奏那会,她拉下墨镜,凑到慕远洋耳边:「你问过她当初写这首歌的动机吗?」
慕远洋朝她飘过去一眼。「没问过。」
陆仰萱有些诧异,弯了弯眼:「下次问一下呗。」
点心时间,趁着大家都在吃自助吧的空档,于蝴蝶把慕远洋找到户外的yan台。
一开始,他们只是仰头看了很久很久的星星。
真的很久很久,都没人说话。
晚风路过的时候,天上好像都会有几颗星星被点燃。
然後于蝴蝶这才轻轻的开口。
「欸,慕远洋。」她扭过头,「你快乐吗?」
慕远洋朝她望过去一眼。「以前在育幼院那会吗?还是现在?」
「我希望你是,经历过育幼院那会,现在还是能够很快乐。」于蝴蝶说,「你会这麽问,表示还没从过去走出来吧?」
她望向他。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眼底能这麽清澈。
「因为只有还没从过去走出来的人,才会划分出一个过去的自己跟一个现在的自己。」
但她希望有一天,他可以是一个拥有过去也拥有现在的人。
「慕远洋,那个时候在车上,我给过你一张名片吧?」
「嗯。」慕远洋眯眼,「还留着呢,要检查吗?」
于蝴蝶牵牵嘴角。
「还给我吧。」她敛了敛眼眸,伸出手,「那张名片。」
慕远洋迟疑了两秒,还是把皮夹拿出来,从里面ch0u出于蝴蝶的名片。
他垂眸,把它交在她的掌心中。
那一刻,他听见她说:「以後你可以永远记得你是城池的设计师,但不要再被困在这里了。」
不要再被困在育幼院里,不要回头。
「今天晚上从这里踏出去,你就真的自由了。」
另一边,于上喆偶然的在座位区发现了李维涵。
她一个人在那坐了十分钟,手上只有一杯白酒。
於是他也端了一杯酒坐过去。
「于总。」见来人是他,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知道这可能是倒数几次听她这麽喊他,于上喆淡淡的扬起嘴角,没说话。
「你猜如果再重来一遍,我会不会支持慕远洋接这个案子?」李维涵突然转头问他。
于上喆依旧是个讲究效率的商人,不谈假设,直接反问:「会吗?」
「我会。」李维涵说。
如果没有来这里,慕远洋或许还是那只狐狸。
但他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和小王子很像的狐狸。
「那刚刚好。」于上喆说,「你知道吗?如果再来一遍,我也仍然会选择慕远洋做城池的设计师。」
他们交换了眼神。
「但这次不是因为考量过数字。」他说,眼里的光像长出了翅膀,飞到了或许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因为在你们身上,我看到原来一个这样长大的小孩也是可以被另一个人这样ai着的,让我和蝴蝶想要变成你,去ai以後进来的每一个慕远洋。」
去ai每一个曾经以想要变成大人之名偷偷幻想可以成为小孩的人。
李维涵回眸,眼里噙满了泪水。
希望有一天,世界真的会变成这样,每一个人都会用最大的善意,去ai每一颗赤子之心的灵魂。
打开桌上的台灯,温柔推推眼镜,把手中的文件又来回的读了两遍。
「创伤後压力症候群……」
在医务室偶然翻到慕远洋的病历的时候,温柔并没有要详细往下看的打算,是重大病症的栏位上,那一行ptsd的注记太显眼,才打住了她把病历物归原位的动作。
回推了一下,他是十四岁的那一年确诊的。
而这十年更迭过好多个四季,她竟什麽也不知道。
「院长,厨房说新一季的点心菜单刚刚研发出来了,让你过去看看……」
一张纸横到rebea面前。
「院长……」
她看了看纸又看了看她,心底是世界在此刻碎掉的声音。
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人终究还是知道了,就像退cha0的海水再如何也带不走整片沙滩。
「你一直都知道吧?」温柔说,b起愠se,她此时的表情更多的是心碎。
rebea刚刚推开的门在风中晃了几下,然後在两个人身後咿呀咿呀的关上。
她抬了抬眸,「嗯,是我带他去医院确诊的。」
温柔咬唇,安静的收掉病历。
「院长。」
看到温柔一瞬间憔悴下来的样子,rebea才知道真正的揪心是什麽感觉,彷佛她一直小心翼翼建筑起来的城堡忽然间被世界摧毁。
没想到下一秒温柔走过来牵起她的手。
「都告诉我吧。」温柔真的很温柔的笑了笑,「那些如果时间重来,你会想要告诉我的事情。」
rebea看着温柔,热泪盈眶。
好像她踽踽独行过整片沙漠,终於在尽头看到了绿洲。
後来那天,rebea坐在医务室,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从十四年前那个她跟陈名佐在医务室的晚上,到上一次开放日她睽违多年再次与慕远洋进行谈话的内容。
她没有省略掉任何一个细节,她和陈名佐的关系、陈名佐和慕远洋的关系……那些丑陋的人x十四年後在同一个地方重新照见了光。
但此时她什麽都不害怕。或者说,b起害怕,她更有一种释放的感觉。
她小的时候曾经在海边看过飞鱼,不知道为什麽,现在她很突然的想起了那个画面。
飞鱼冲出海面,憧憬着天空。
那一刻,彷佛连风都自由了。
她想变成那样,非常非常想。
「远洋是好孩子。」她抹了抹眼泪,「是我没有做一个好大人。」
这些年,她一直想要保护所有人,最後却好像一个都没有护好。他们最终都破碎了,变成她再也拼不起来的样子。
「院长,以前一直没走是因为怕你起疑。」rebea抬头,泪痕乾在她jg致的脸上,像雨水不小心打sh了哪一朵花,「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可以离开这里,没关系。」
她不知道辞职能不能弥补她的错,但她知道今天以後,她再没有理由留下来了。
可温柔只是轻轻的帮她把头发挽到耳後。「傻孩子,谁说大人就必须永远都在做对的事情呢?」
或许我们都忘了,大人和小孩从来都是一t两面的事情。
「在成为大人以前,我们都只是个孩子啊。」
都只是那个,也曾怀疑过世界、怀疑过大人的小孩。
所以变成大人以後,才会想要把这件事做好。
却总是事与愿违,我们才发现,原来这件事也不简单。
「我没有生气,你和名佐的过去、今天才知道远洋有ptsd……我都不生气了。」温柔说,含笑的眼睛和煦如太yan,「离开与不离开,现在都没什麽影响了。」
意思是,她不辞职也没有关系。
rebea含泪望过去,这麽多年以来,终於有一种被拯救的感觉。
「rebea,不要到最後都在为名佐牺牲跟赔罪。」温柔握上她的手,「从现在开始,你要过自己的人生。」
十四年,够久了,春天的花都开过十四回、冬天的雪也下过十四季。现在,换她开始有自己的季节、有自己的气候,有自己喜欢与不喜欢的东西、开心与不开心的心情。
可rebea知道,如果真的要重生,那她想重生的地方一定不会是这里。
但假如真的要走,她会把这里装进她的行李箱。
毕竟真正的走出来,是知道你会一直在,但我终於可以带着你一起前行。
李维涵又搬回了楼中楼,在慕远洋上次从急诊室出院以後。
离开楼中楼快半年,楼中楼基本上没什麽太大的变化,彷佛还是去年九月她第一次住进来的样子。
和慕远洋的同居模式也没什麽变,还是各自出门工作、偶尔一起做饭、没事打卡新餐厅的关系。
她只发现慕远洋的笑容变多了,在经历过这麽多事之後,终於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这天吃完晚餐,他们一如既往的挤在沙发上转着不知道是第几台的频道看综艺。
然後就在综艺节目刚好播到最好笑的片段的时候,李维涵把一个东西默默按到慕远洋怀里。
慕远洋收起笑容,垂了垂眸,是一个信封。
「我可以现在开吗?」他掀了掀眼睫,对上她的眼。
李维涵点点头,「开吧。」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长长的票根,〈向yan的鱼〉,她下个月演唱会的门票。
「给我的?」慕远洋笑了,眼神宠溺得像全糖的冰。
而她眉眼微弯,笑得像七月的夏天。「听好啦,慕远洋。」她说,「我现在想要正式的邀请你,来看我的演唱会。」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慕远洋挑了挑眉。「还有多久啊?两个礼拜?」
「嗯,倒数十四天了吧。」
「好。」他拿票敲了敲她的额头,「十四天後见,小歌后。」
李维涵甜甜的笑了。
这次的演唱会,是她第一场没有老戴在身後支持她的演唱会,但她并不旁徨,因为她相信有时候生命里走过了一些人,就是因为上天知道,她已经拥有自己长大的潜力。
〈向yan的鱼〉,意思就是,离开大海以後,鱼终於去奔赴了自己的yan光。
对rebea的印象,大概就只有开放日好像在某条走廊上见过那麽一面,然後後来,又从慕远洋的口中稍微认识了她一点。
所以李维涵从来没想过她会在九点开门的工作室看到等在门口的rebea。
七月的耘城,早上九点就很热了。
第一时间,她只想着要先把rebea带进室内,待水都倒好、点心都备好之後,才想起来要询问她的来意。
「我这样突然跑过来,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啊?」rebea说,有些局促。
李维涵看出来了,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事,我今天早上的行程刚刚在来的路上被通知取消了,正愁着这麽早来这里没事做呢。」她安慰她,「你来得刚刚好。」
rebea笑,这才释怀许多。
「月初就要办演唱会了吧?〈向yan的鱼〉。」她收到演唱会门票了。
「嗯。收到票了?」
「收到了,谢谢你。」她由衷感激。
李维涵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释出门票的时候,她就把手上的票都寄出去了,除了那天亲手送的慕远洋,其他人这几天大概也都陆续收到了,包含陆仰萱、许文烊、苏裔、温柔,还有rebea。
她本来也想过帮于上喆和于蝴蝶留两张票,但于上喆抢先一步联络她了,短短一条简讯,就是告诉她他终於抢到票了,那个他曾经说很难抢、抢不到的票,还抢两张。
「但今天我来,是想把这个票还给你。」rebea说,从包里掏出票根,伸出两只手指推过去。
李维涵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票根不敢接。
是rebea用力的x1了口气:「我就想问问看你,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可以成为你这场演唱会的嘉宾?」
半分钟过去,李维涵终於缓过来。
「你想做嘉宾?」
「嗯,我知道你会邀请他们来。」rebea说,抬了抬眸,「我想在这个舞台上跟大家告别。」
告别?
「我要辞职了。」rebea弯了下眼,「昨日育幼院,我待得够久了。」
是时候走了。
「你要去哪里?」李维涵问。
「威尼斯吧。」rebea说,眼睛忽然变得很澄澈,不知道和威尼斯的海有没有一点关系。「他们说那里有个护士的职缺,我可以过去试试。」
威尼斯,那个他们说过要一起去的城市。
对,以前陈名佐答应过要带她去的,现在她终於要自己去了。
李维涵突然有些感伤。虽然和rebea其实并没有什麽太深刻的交集,但她知道她这一去,可能也不会回来了吧。
所以她才想答应她,就当是她能在这里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好,我答应你。」李维涵点点头,「不过为什麽会选这里啊?」为什麽会选在〈向yan的鱼〉上写下结局。
闻言,rebea伤感的拉了拉嘴角:「因为这是一个我能和他们说话、但他们不能和我说话的场合。」她敛眸,「我怕他们一说话我就走不开了。」
李维涵伸手抱了抱她。
〈向yan的鱼〉,她突然觉得这个名字特别适合rebea。
像是一种祝福。
rebea偷偷来找过自己的事,李维涵没有跟任何人说。
就这样,八月初悄悄的就来了,和〈向yan的鱼〉一起。
演唱会那天早上,她出门前没见着慕远洋,家里面还半张纸条都没有,不知道人究竟跑去哪。但碍於时间有点赶,她也无暇顾及他,只大略的猜,他大概是出门买芝麻油了,她前两天说过想吃。
没想到一踏出大门,慕远洋的白车就停在门口。
他摇下车窗,「上车吗?大明星。」
李维涵惊喜:「要送我去会场啊?」
她白天就会先到那边彩排跟妆发,他们晚上才来。
「嗯。」慕远洋敲敲方向盘,「给你三秒钟,不上车我开走啦。」
不等他读秒,李维涵钻进车里,笑弯了眼睛。
「谢谢你。」望向他,nv孩的眼睛清亮透明,「出发!」
抵达会场,距离约好的时间只剩两分钟,李维涵跳下车,和他说了声晚上见就要往里冲。
却被慕远洋叫住。
她回头,他从驾驶座下车,然後打开後车厢,折腾两秒,抱着一束花走过来。
「慕远洋……」李维涵眨了眨眼。她还没打算在开唱前因为一束花感动得把妆哭花啊。
慕远洋r0ur0u她的头。
「去吧。」
他把花塞到她怀里。
「走了啊。」李维涵抱着花,一边往里跑一边频频回头。
在他的目送下,她永远都会很安全。
就像被谁祝福过似的,整场演唱会都很顺利,台下都是为她打亮的灯海,还有坐在第一排,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几个人。
终於到了最後一个环节,同时也是嘉宾应该出场的时候。
李维涵也换上了今天的最後一套礼服。那是一套落日颜se的礼服,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领口拉在锁骨下方,完美的展示出她标准的线条。长发落在她x前,优雅的趴在她肩上。
然後帷幕一左一右的被拉开,李维涵从後台走出来,背後是一大片透明的落地窗,盛装着耘城安静而繁华的夜景。
台下,于上喆和于蝴蝶对看了一眼,许文烊牵起苏裔的手,温柔双手合十抵在下巴,陆仰萱默默的将墨镜拿掉,慕远洋g起嘴角,虔诚的往舞台上望去。
「接下来,要为大家带来今天晚上最後一首歌。」李维涵顿了顿,侧头往幕後看去,「〈伪装ren类的天使〉,邀请我的嘉宾rebea上台和我一起唱给大家听。」
rebea拎起黑se的礼服,轻轻的上台。
前奏下去,她们对视了一眼,李维涵和她浅浅的点了个头。
「舞台上,你尽情的远洋,我的风,在你身後辉煌。」rebea唱。
其实她唱歌真的很好听。
「你是夜的童话梦的翅膀,累的时候亲吻你的光。」李维涵接了上来。
和她排练这首歌的时候,rebea问过她当初做这首歌的初衷。
那时候李维涵回答她,因为她相信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专门的守护天使,他不会只在天上看着,他会行走在人间,然後在你生命里某个特别的节点和你来一场可能很平凡的遇见。
所以这首歌才会取名叫〈伪装ren类的天使〉。
就像许文烊之於苏裔、苏裔之於许文烊、温柔之於孩子们、rebea之於陈名佐,或者慕远洋之於李维涵。
「生命中,有多少个预设立场,才让你,走得那麽远啊。」rebea唱。
「我知道没有复刻时间的魔法,才让你,转身忘了我吧。」李维涵接。
舞台上,她们对望了一眼,对着彼此笑了。
舞台下,有人默默落泪,有人挥着手灯,在後面温柔的应援。
来到最後两句歌词的时候,伴奏忽然停了,只剩rebea回荡在会场之间飘渺的清唱。
「在你离开的地方,我会想,你多麽傻。」
她的声音清澈如常。
「在你离开的地方,我会想你,多麽傻。」
她曾经问过李维涵,这首歌到最後,为什麽会有一种什麽都留不住的感觉?
那时候,李维涵只是淡淡的弯了弯唇:「天使总有一天也是要回家的吧。」就像这是一场注定会悲剧的幸福的电影。
曲毕,rebea拿起麦克风:「首先,先谢谢维涵让我可以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说话。」
李维涵握住她的手,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
「然後谢谢那些不认识我还是愿意听我唱歌的粉丝们,更谢谢那些在来这里之前就认识我了,但第一次见证我从一个护士变成公主的人。」
听到这边,坐在第一排的人都笑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只有今晚才是你们某一个八月晚上里的嘉宾,但你们要知道,不管以後我去遇见了谁,你们永远都会是我生命里的嘉宾。」
rebea说,用力的吞回眼泪,深深一鞠躬。
「谢谢你们。」我ai你们。
然後在台下一片的掌声下,rebea背过身走进了後台。
徒留一个黑se公主裙的背影,窗外有皎洁的月亮,两侧有飘落的雪花。
舞台就这样下起了雪。
李维涵x1了两下鼻子,挥手随着升降台下降,一直到最後整个人没入舞台。
後来,主持人上台又说了一些话,演唱会才正式的宣布结束。
观众陆续散场,出口慢慢的疏散着人cha0。
李维涵根本来不及换装,一下台只来得及把高跟鞋踢开,套上布鞋後就拎着裙子、抓起车钥匙跑出後台。
「快,跟我走!」
她冲到观众席第一排,把还懵懂的大夥拉走。
「怎麽了?」慕远洋拦住她,代替一旁的许文烊、苏裔、温柔和陆仰萱问出了大家的困惑。
视线扫过大夥,李维涵闭了闭眼。
「rebea要走了,今天晚上的飞机。」
作为唯一一个提前知道这件事的人,李维涵想了想,还是决定在演唱会结束後偷偷开车载大家去机场。
最起码,目送她上飞机都好。
眼看着rebea乘坐的航班起飞时间就快到了,李维涵咬了下唇,踩下油门继续往上提速。
整台车都很安静,许文烊坐在最後一排默默的掉泪,旁边,苏裔全程一直握着他的手。
温柔坐在驾驶座正後方,李维涵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上方的後照镜看到陆仰萱断断续续塞了好几张卫生纸到她手里。
副驾驶座上的慕远洋则是安静的望着车窗,窗外有匆匆滑过的路灯,和整路上一直都看得见的月亮。
方才,温柔终於收到了rebea用预约发送功能寄到她电子邮箱里的辞职信。
那一刻,慕远洋不知道该高兴还难过。
高兴,是因为rebea终於走出了这座禁锢了她很久很久的城堡。
难过,是因为他知道她会在世界上找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然後永远不会回来了。
李维涵把车停在机场门口,六个人几乎是同时跳下车。
他们冲进大厅,看着柜台後方那一面大大的起降时刻表。
李维涵暗自核对了一下,然後抬头,将大夥拉出大厅。
她带着他们直接跑上机场外的观景台。
前方的停机场上停着一台一台等待起飞的飞机,在夜se的洗刷下显得格外的安详。
此时,一台飞机横越大半个上空,张开翅膀往月亮所在的地方飞远。
李维涵看了眼时间,是飞往威尼斯的那班。
rebea就在那上面。
大夥好像也认知到了这件事,纷纷抬头远望。
如果一双眼睛代表一个祝福、可以许一个愿望,那今天晚上的rebea就拥有了六个愿望的扣打。
她一定会很幸福的。
温柔回去收拾rebea的房间的那天,慕远洋也去了。
他们一起收拾过医务室和rebea住过的房间,然後下楼久违的在食堂一起吃午餐。
这是睽违九年,慕远洋又一次的吃到食堂的饭。
「远洋。」温柔看着一样吃得很香的慕远洋,彷佛一瞬间看到了小时候的他。所以她笑笑,推了杯水过去,「慢慢吃,不着急。然後我都知道了。」
只听前半句话还好,听到後半句话,慕远洋差点没噎着。
他灌下两大口水,皱眉:「什麽东西知道了?」
温柔抬眼。
「ptsd。」
慕远洋拿着餐具的手一顿,没敢抬头。
「我都知道了。」温柔又强调了一遍,就怕他像现在这样有负担,「你那些说与不说的原因我都知道。」
「你别太担心。」慕远洋慢慢的往嘴里又塞了口饭,「我有很好的医生,目前也不影响生活。」
他就是怕她c心自己,没别的。
「远洋,大家都走出来了。」温柔说,抿起嘴巴:「现在只剩你还在那里了。」
陈名佐在加拿大有了新的家人,rebea也终於去了一直很想去的威尼斯。
而许文烊,他遇到了一个他把全世界都给她,她会还给他一个宇宙的苏裔。
现在,只剩下慕远洋了。
「温柔妈妈不求别的,就希望你赶快走出来,积极治疗ptsd,去过上你真正值得的那种生活。」
去做回被世界所ai的小孩。
这天下班,苏裔00鼻子,察言观se了一下才把假单推到许文烊面前。
「要排休啊?」许文烊撇了眼她,低头确认假单。
「嗯。」为了赚钱,苏裔几乎没请过假,这还是第一次。「请得有点多……」而且一次就请一个星期。
许文烊不是不准她假,只是很好奇这次是什麽原因。而且再认真的看一遍,这个日期……
「为什麽突然想请假啊?」他一边签名一边问她。
「噢,我跟高中同学要去南部玩。」苏裔说,眼睛转了两圈,「加我六个人,都是nv生。」
许文烊抿起嘴,低下去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好,准假了。」
苏裔在原地yu言又止了两分钟,最後只是点点头,抱着假单走了。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星星没办法陪月亮入眠的夜。
慕远洋总感觉今天的李维涵,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和平常不一样。
所以他在李维涵今天在餐桌上第十九次瞄向他的时候,慢悠悠的抬起眼睛。
「你想问什麽?」他捉住她的目光。
李维涵动了动嘴,「你最近工作……忙吗?」拉拉嘴角,她陪笑道。
慕远洋别过视线。
「还行吧。」他兀自夹菜,知道她在跟他耗,默默奉陪。
「下礼拜应该没什麽安排吧?」李维涵别过眼睛,故作轻松的又补上一句。
「下礼拜几号?」慕远洋爬了一口饭。她就是想让他把时间空下来嘛,整这麽复杂。
「八月十六号!」
「那天没事。」
「好欸。」李维涵弯了弯眼睛,半晌,察觉哪里不对,又收回笑容,「其实也没有要去哪,就是那天超市的哈密瓜冰淇淋买一送一,我想去吃而已。」
慕远洋挑起眼睫,「嗯,好。」
「真的啦!」
「好。」
哈密瓜冰淇淋买一送一的那天中午,许文烊路过了便利商店外打着买一送一广告的关东旗,萎靡不振的拐进回家的门。
一个小时後,内场组长和他的组员们相继打卡上班,一如既往的,提前备料和准备。中途,他们从内外场的连接窗口探头和许文烊搭了几句话,许文烊终於露出笑容,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一个人在外面灌着可乐。
他这才发现苏裔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今天是苏裔请假的第一天,少了她的回家真的没有什麽回家的感觉。
这时,回家的门被推开来,明明不是营业时间。
许文烊慢慢抬起趴在桌上的头。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门……」
「我回来取东西。」
「苏裔。」
许文烊从吧台里站起身。
「你不是出发了吗?」她说过今天要和高中同学去南部玩。
「嗯,车子已经在外面了,取完就走。」苏裔说。
许文烊又失落了,坐回吧台,「那你取吧。」
见他低落得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苏裔抿抿唇,又说:「可是那个东西有点大,我一个人没办法,需要你跟我走一趟外面。」
她要取的东西在回家门口?许文烊左思右想了下,好像也只有门边的那台脚踏车符合逻辑了。
许文烊撑着桌面起身,跟着苏裔往外走。
「我帮你抱到车上吧。」他说,拍拍脚踏车上的灰尘,正要把脚踏车抱起来。
「谁让你搬脚踏车了?」苏裔挡下他,「我是让你跟我上车,小孩。」
闻言,许文烊轻轻皱眉,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露营车。
「我们去露营吧。」苏裔甜笑,「不是说以前在育幼院,每到了这个日子你们都会出去玩吗?」
双眸忽然一热,许文烊回头望向她。
今天是他生日。
「好了啦,寿星不许哭啊。」她抬起袖子替他擦掉眼泪。「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他一上车才知道,原来那些什麽去南部、五个高中同学,都是骗人的。
车上哪有什麽苏裔的高中同学,只有李维涵、慕远洋和陆仰萱。
「我刚赌什麽?」陆仰萱拍了下手,「我就说他会哭。」
「学姐厉害。」李维涵愿赌服输。在刚刚的赌局里,她和慕远洋都下了绝对不会哭的注。
「我这两天真的以为我今天要一个人许愿了。」看到他们都在,许文烊终究还是憋不住。
苏裔笑着替他擦眼泪:「谁二十五岁第一天就在哭啊?」
「哥怎麽连你都不给我一点提示?」许文烊扫了眼慕远洋。他这几天甚至还把慕远洋叫到回家喝过两次酒,那时候他的状态就不是很好了。
「冤枉啊,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慕远洋举手投降,「你想知道我今天早上听到了什麽荒谬的理由吗?」
他看了眼身旁早把视线别开了的李维涵。
「哈密瓜冰淇淋买一送一。」
今天早上,李维涵抓上才刚吃饱的慕远洋,说要去抢限量的哈密瓜冰淇淋买一送一。
「李维涵你是认真的吗?一大早吃冰?」那时候是谁让他顾胃、牛n热过再喝的。
「哎呀,人家限量一百组,中午去是要跟谁抢啊?」反正李维涵三催四请就是执意要带他出门。
出了门才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露营车。
坐在驾驶座的陆仰萱拉下车窗:「surprise!」
「你真的是用哈密瓜冰淇淋把他骗出门的?」陆仰萱不敢相信。
「哥那我觉得我这个程度b你好多了。」许文烊突然觉得被安慰到了。
慕远洋瘪瘪嘴。
好啊,现在都在骂他笨是吧?
他们在太yan下山前抵达了营地。
那是一片偶尔才有风经过的大草地,芒草开在微斜的上坡,明明不是芒草的季节,他们却明目张胆开得盛大。天边夕yan倒数着掉下去的时间,余晖是对这个世界行的注目礼。
大夥就是在暮se之间把帐篷和烤r0u架搭起来的。
然後他们在开放式的帐篷底下用起了今天的晚餐。
「真心话大冒险来两局?」许文烊提议。
「行啊。」陆仰萱看热闹不怕事大,第一个附和。
「第一个人由寿星指定呗。」苏裔撞了撞许文烊,「选谁?」
许文烊偏了偏头,「我选啊?那肯定选你啊。」
「欸这样偷偷给自己找福利真的不行。」李维涵一眼就看破他,啧啧两声。「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苏裔说。她和许文烊都摊牌这麽久了,选真心话实在没什麽意义。
「这样吧。」陆仰萱咬了口手中的羊r0u串,「用你的方式祝许文烊一声生日快乐。」
场边响起大夥起哄的声音。
一边替烤盘上的五花r0u刷酱,慕远洋一边抬眼:「烊烊怎麽把眼睛闭起来了?」他调侃他。
後者坐在位子上,眼睛闭成两弯下弦月,动也不敢动一下。
苏裔笑了,知道他在想什麽,偏不顺他意。她起身绕到他身後,偏头凑到他耳边。
「生日快乐。」
她说,声音软软甜甜的窜进他耳里。
许文烊从来没有认真的念过什麽书,但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首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然後他张开眼睛,扭头轻吻她的嘴唇。
「下一局、下一局。」
不知道玩到哪一局,轮到慕远洋接受挑战。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李维涵眯起眼睛。
「大冒险。」明明是要做任务的人,慕远洋还慢悠悠的在撸串。
「给他上点难度。」许文烊看向全场最多奇怪点子的苏裔。
苏裔b了个「收到」的手势,想了两秒:「给喜欢的nv孩做十个伏地挺身。」
「十个?」没想到慕远洋潇洒的放下手中的竹签,二话不说就在草地中央趴下。
「对,十个。」他们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二……
「三、四、五……」李维涵忍不住开口跟着大家一起数。
他是真的做得很用力,好像做得越好这份喜欢就能得到世界越大的宽容。
「八、九、十!」
「想告白的话,再做十个!」
趁慕远洋还没起来,陆仰萱接着加码。
慕远洋停了半秒,又下去了。
李维涵忽然间红了眼。
那个晚上,他就这样在地上做了二十个伏地挺身才起来。
「给。」李维涵将矿泉水塞过去,「喝水。」
慕远洋还再喘。
「谢谢。」
李维涵瞥了眼他,还是心疼。
所以她ch0u了几张卫生纸,抬手替他把汗水都擦乾。
「我是认真的。」他突然说。
他刚刚说想告白是认真的。
许文烊和苏裔的帐篷十点就熄灯了,说是要早起看日出,现在需要屯点睡眠。
另一顶帐篷,李维涵和陆仰萱还在聊天。
「我是真看不懂你们了。」陆仰萱拄着下巴,往嘴里丢了几片薯片,「你和慕远洋现在到底还缺什麽啊?」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和过去好好的告别吧。」李维涵歪了歪头,「或许当他的世界少了那些不必要的重量,我才有走进去的空间吧。」
可陆仰萱只是低头看着薯片的包装袋,小声感慨:「其实人们都在说,我们要等我们变得很好,好到可以去喜欢一个人、好到可以去被一个人喜欢,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谈恋ai。但我一直都觉得这个观念很奇怪。」她抬头,「可我们不应该是在最脆弱的时候才更需要ai吗?才更需要另一个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能量和勇敢。」
或许在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ai都曾经驻足过,只是我们以为长大很快、以为ai很恒长,所以总在不知不觉中路过了它。
而我们都忽略的是,那些现在经过你的人,以後不一定回来。
「十二点了。」李维涵瞥了瞥时间,「我吃碗泡面就睡,一起吗?」
「好啊。」陆仰萱说,朝着露营车的方向抬抬下巴,「顺便问一下慕远洋吧。」
「行,我去喊他过来。」李维涵钻出帐篷。
入夜的营地很安静,有种草木重生的气息。
她轻轻拉开露营车的门。慕远洋今晚睡这里。
「慕……」她原本要喊他的名字,却发现他似乎已经就寝了。
撇见地上掉落的毯子,李维涵浅浅的g起嘴巴,正要上前替他盖上。
却在凑过去的时候发现,明明是夏天的季节,但慕远洋竟然在喊冷。
他在八月的天裹着冬天的棉被,人是入睡的,嘴上却喊冷。
「好冷……放我出去……好冷……」
慕远洋抱着自己,连续五分钟一遍又一遍反覆的念着。李维涵听得揪心,眼泪啪啦啪啦掉了下来。
「慕远洋……」跪到床边,她伸手圈住他,想把三十七度的温暖都给他。
如果她的推理没有错,慕远洋今晚的状态很有可能就是ptsd复发的表徵。
因为她记得他说过,小的时候曾经被陈名佐反锁在冷冻柜里。
看着他稍微平静下来的侧颜,李维涵想好了。
明天从这里回去,她就要带他去找翁医生。
不会再让他冒险了。
过去这几年,慕远洋从来没有在同一年里找过她第二次,所以看到慕远洋和李维涵一起走进诊间的时候,翁医生不敢置信的把眼镜往下拉了拉。
「是出了多大的事你一年内能来找我两次?」
相觑一眼,李维涵和慕远洋把这段时间出现过的大大小小的症状都报上了,包含医务室那次和露营车这次相对严重的两件事情。
听完事情始末,翁医生扶了扶眼镜。
「我可以单独和慕远洋聊聊吗?」
李维涵不知道是在多严重的情况下翁医生才会提出要和慕远洋单独聊聊的申请,但此刻她只想相信翁医生做的每一个判断。
所以李维涵暂时的离开了,诊间里一瞬间只剩下翁医生和慕远洋。
「所以你想说什麽?」翁医生问慕远洋。
原来不是翁医生有话想说,有话想说的是慕远洋。
只是翁医生刚刚看出来了。
「翁医生。」慕远洋说,眼神虔诚得很认真,「我想要积极治疗了。」
帮他看ptsd看了十年,这是翁医生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积极治疗」这四个字。
「我以前总想,消极治疗就好了,让我过得下去就好了,好像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只要这个ptsd还在,我就能证明陈名佐真的有错。」
要说他破罐破摔也好、要说他想法偏激也罢,反正他那时候确实想过,最好这个病永远不要真的好起来,世界在他身上狠狠的糟蹋过一回,他不能让这件事情有一天没有了痕迹,就像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但那是在遇见李维涵之前。
「可我现在不想再牺牲自己了。」
如果世界真的要践踏他,那他也不能跟着世界一起践踏他自己。
「过去的罪与罚如何取舍、如何平衡,都不是应该由我来做的事情。」
那些衡量与计算,他想到此为止了。
「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慕远洋说,还是没忍住的哽咽了:「想跟李维涵告白。」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们开着车又再一次的经过了夕yan桥。
这次是慕远洋率先提出想要走下去看一看。
他们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下车,看落日出现在四十五度角,一模一样的位子。
「我刚刚答应翁医生了。」慕远洋淡淡的将目光投往不知道多远的前方,「以後一个礼拜回诊一次。」
李维涵觑了他一眼。「是不是医生说真的有变严重的趋势了?」
「不是。」慕远洋摇摇头,「这个一个礼拜一次,是我自己提的。」
「你说什麽?」
「我想积极治疗了,李维涵。」
他低头,望向她的眼睛很乾净。
「我想好起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的是气音,但她听得清清楚楚。
「你会好起来。」李维涵点点头,「真的。」
她别过眼睛,抹了抹一不小心滑下脸颊的眼泪。
慕远洋也用力的x1了下鼻子。「真是的,怎麽每次站在这都那麽想哭呢?」
大概是因为,日落时分,世间的一切看起来都更加的美丽和珍贵了吧,让原本可能要走远的人,也忽然间回过了头。
八月底,一年一度的天声奖首次在耘城举行。
天声奖,一个所有音乐人皆向往的殿堂,名字取自其寓意「天上派下来的声音」,其中每年关注度最高的奖项莫过於当年的最佳原创歌曲奖了,一年只会有一个获奖的名额。
李维涵和陆仰萱很荣幸的分别以〈伪装ren类的天使〉和〈你的每一个祈祷〉双双入围了今年的天声奖,即将共同角逐放在压轴颁奖的最佳原创歌曲奖。
陆仰萱一直是李维涵眼中最优秀的前辈,对於这次拿奖不拿奖,说实话李维涵没什麽太大的抱负,能和学姐出现在同一支入围预告片里,就已经是她最大的满足。而陆仰萱则是一直都知道她有追上自己的潜力,所以就算哪一天李维涵真的超越了自己,她大概也不会很意外。
两个人当天就是抱着这麽平静的心情来到颁奖典礼现场的。
「紧张吗?学妹。」陆仰萱趁着主持人还没上台的空档,偷偷和她咬耳朵。
对,两个人的座位甚至被安排在隔壁,天声奖为了制造新闻还真是处心积虑、用心良苦了。
「我不紧张啊。」李维涵说的是实话。
「我也还好。」陆仰萱说,将视线调回舞台,浅笑:「但我今天是真的很想听你说你的得奖感言。」
李维涵转头望了她一眼。
颁奖典礼开始了。
在两个小时内把除了压轴以外所有的奖颁完,负责颁发最佳原创歌曲奖的颁奖人慢慢的走上台。
「在公布得奖名单之前,我想先问在座所有的创作歌手们一个问题。」颁奖人在麦克风前停了两秒,「如果只能回答一个答案,你们觉得创作最重要的jg神是什麽?」
李维涵想了想,是信仰。
是我从里面得到过很多能量,然後有一天,我想要把它分享给全世界。
是我经过了某些事、遇过了某些人,後来,他们教会我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伪装ren类的天使〉的创作动机很简单,就长这样。
「相信你们肯定都会有很多自己的答案,那这个分享,就留给我们稍後即将公布的,拿到最佳原创歌曲奖的得奖人。」颁奖人微微一笑,「现在先让我们来看看本届天声奖最佳原创歌曲奖的入围名单。」
「第三十九届天声奖最佳原创歌曲奖,入围的有,陆仰萱,〈你的每一个祈祷〉、李维涵,〈伪装ren类的天使〉……」
李维涵在台下默默的看sh了眼睛。
其实这首歌拿不拿奖真的已经无所谓了,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年,它陪她走过了很多很多b现在坐在这里还要特别的瞬间,所以等等就算没能站上那个颁奖台,她也不会遗憾。
预告片播完了。
「好的,今天的赛点来了。现在就让我来揭晓,第三十九届天声奖最佳原创歌曲奖,得奖的是……」
颁奖人刻意往台下最佳原创歌曲奖的入围座位区扫了一眼。
「李维涵,〈伪装ren类的天使〉。」
陆仰萱起身,给了李维涵一个大大的拥抱。
「得奖感言准备了吧?」
「准备了……」李维涵没有忍住的哭sh了眼眶。
「很好,等一下上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讲。」陆仰萱拍拍她。
她提起裙子走上台。
站到麦克风前,颁奖人把奖杯递给她。她接过去,那是一个很有重量的证明。
「首先,我想先回应刚刚颁奖人提到的那个问题。」李维涵说,声音稚neng得彷佛回到她出道後第一次在综艺节目上拿奖的那个晚上,「创作的本质在我这里是信仰。我把我看到的世界写成歌,希望在你的世界里有一天也会有那麽一小块相似的角落。」
其实不只写歌,任何形式的创作大抵都是如此。
「然後我想谢谢我的粉丝,这首歌一开始就在谷底了,但谢谢每一个当它重新上岸的时候在岸边等着接它回家的你们、谢谢我的学姐陆仰萱,你真的是和这首歌一样bang的人、谢谢老戴,我的前经纪人,虽然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来现场看我的颁奖典礼,但你在或不在都没关系,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听到我的致词。」
说到这边,李维涵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在最後一排看到了慕远洋。
真的就和出发前他跟她说的一样。
「等等我会坐在最後一排。」慕远洋牵了下嘴角,「你要紧张了,就往後面看。」
闻言,李维涵笑了。「你就这麽确定我会上台?」
慕远洋g了g眼睛。「这可是让我做过评监的,我能不相信自己吗?」
|「快点……」那天他们都喝了点酒,而李维涵已经微醺。「说一个,b较喜欢哪个?」
「〈伪装ren类的天使〉吧。」他不假思索。
「这麽爽快?都不用想?」她的眼睛清亮得像藏了一百颗珍珠。
「你希望我想?」慕远洋抿了口酒,眯起眼睛。
李维涵用力摇了摇头。「不想。」顿了下,「但我想知道为什麽。」
慕远洋看了她两秒,轻笑出声:「因为歌词里有我的名字。」|
四舍五入,也算做过评监的吧。
发现李维涵似乎看见了自己,慕远洋弯起眼睛,隔着人海给她一眼很漫长的回响。
「最後谢谢你。」李维涵说,「谢谢你的愿望,让我和它一起活下来。」
|是今天傍晚回诊吗?|
李维涵的聊天室跳出讯息。
|嗯,跟翁医师约六点,我在路上了。|
慕远洋趁着等红灯的空档,迅速的打字发出去。
慕远洋一周定期回诊一次的回诊计画一直很顺利的在执行着,目前已经持续到了第三个礼拜。
绿灯了。
他把车子开出市区,准备上桥。
车上的电台小小声的播报着新闻。
其实他平时不听新闻的,但上次载着李维涵从颁奖典礼回家的路上,他们整路上都在听天声奖的新闻。
好像就是那一天,他把电台的频道特别切到了新闻台吧。
然後就没再调回来过。
熟悉的夕yan桥就在前方不远处,他加了点速往上开。
正好赶上了五点半一整片橘红se的夕yan。
「下一则新闻带大家来看到,前段时间移居加拿大的昨日育幼院前院长陈名佐近日在加拿大召开了记者会,宣布他即将在加拿大成立育幼院的重磅消息……」
方向盘突然歪了一下,慕远洋收紧了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然後腾出右手,想将电台调成静音。
可也许他是真的慌了,这麽一上手,音量反而往大了转。
「听说你要在加拿大开一间育幼院,这是真的吗?」
「请你说明一下,为什麽当初丢下在耘城的昨日育幼院,今天还要在远在另一个半球的加拿大重新开一家呢?」
「请问现任妻子也会成为副院长吗?」
「非常开心看到大家这麽看重这件事情。」
陈名佐回应记者的声音透过电波从电台里传出来。
「我要在加拿大开一间育幼院,这件事是真的,大概会是这半年的事情吧。」
破碎在他耳里,然後疯长。
听见他亲口承认这件事情,慕远洋缩起肩膀大大的打了个哆嗦。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了十岁的自己,然後是很多个、很多个他。
听到陈名佐要开育幼院,他完全不敢想像以後这个世界上会出现几个慕远洋。
思及此,他吓得张开眼睛,瞳孔放大,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方向盘又扭了一下,这次,没有谁来得及阻止,他就这样用力的撞上旁边的护栏。
他才刚准备开始认真的治好这个病,没想到在完全的被治癒之前,他就因为ptsd发作,在夕yan桥出了车祸。
那天,日落得很准时,而且颜se很好看,
像夕yan打翻一壶酒,灌醉了天空。
「姐,你也睡一下吧。」苏裔看着病床上沉睡中的慕远洋,回头和李维涵说。
可後者轻轻的摇了摇头。
苏裔想了想,在这个情况下,她好像确实找不到什麽理由叫她睡觉了。所以她只是把便当盒塞到她手里。「这是许文烊在回家的厨房亲自下厨熬的j汤,如果喝得下的话,你们多喝点吧,没了我再送过来,不要紧。」
最後再看了眼病房,她拍拍李维涵。
「那我去上班了。」
苏裔走了之後,李维涵又收到陆仰萱发来的短信,问她有没有什麽日用品是需要帮忙带过去的。
「请问是慕远洋的家属吗?」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李维涵撇了眼门口。医生来了。
她迅速的回完讯息,起身。「医生。」
「你出来一下,我和你说两句。」
两个人同时看了眼病床。
「走吧。」李维涵说。
病房外,慕远洋的主治医生拉下口罩。「就像我前两天手术完时和你说的,虽然我们当天的手术是成功的,患者也在两天前醒了,但不知道为什麽,他的t力跟意识一直都很薄弱,甚至过了这麽多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医生顿了两秒,李维涵抬起头,大概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麽。
在这里四天了,医生每天都和她说一样的话。
「老实说,我不能保证後面的情况怎麽样。」
「嗯,我知道。」李维涵低头,眼睛这两天已经哭乾了,不会流眼泪。「还是谢谢你,医生。」
回到病房,李维涵发现慕远洋不知道什麽时候醒了。
「醒啦?」她牵起嘴角。
这几天,真的只有在慕远洋正在看着她的时候,她才会久违的露出笑容。
慕远洋温柔的看着她。
「睡过了吗?」他动了动嘴,用嘴型问。
「嗯,睡过了。」李维涵怎麽可能和他说她已经四天没真正的阖过眼。
慕远洋放心的笑了。
「李维涵。」他又叫她,「我怎麽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
他看着她的眼睛,非常、非常舍不得。
刚刚那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时间变得好少啊。
李维涵听懂了,所以偷偷的泛泪了。
「慕远洋,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李维涵点开手机里的日历滑给他看。
「九月十四号。」她说,往左滑,「你一定要撑住,撑到二十号那天。」
九月二十号是慕远洋的二十五岁生日,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他会许愿的日子。
「你一定要撑到生日那天,许个愿望让自己平安渡过这一关。」
「你好奇过那天,我和翁医生单独聊聊的时候都说了什麽吗?」
「说什麽了?」李维涵趴在他床边,伸手拨开他额前的浏海。
「我说我打算开始采取积极治疗的措施。」慕远洋极其温柔的笑了下,「因为我想跟喜欢的人告白。」
李维涵拨他头发的手停了下来。
「我是真的很想做这件事情,从露营的时候……噢不对,可能从更早之前,就很想很想了。」
他说,想抬手擦去她掉落的眼泪,却使不上力气。
「本来很坚持要等我的病治好了再来好好的、正式的做这件事情。」慕远洋苦笑,眯了眯眼睛:「现在很怕等不了,所以想要提前一点做。」
李维涵心里有八百个「不要」但嘴上讲不出一个。
她只能捉起他的手,捧在掌心中一直摇头。
「我喜欢你。」
慕远洋说,也sh了眼睛。
「我喜欢你,李维涵,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没能给她一个有仪式感的告白,对不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因为这个病si了,你也不要太难过,因为再怎麽样,我都已经有一个感激自己患有ptsd的原因了。」
他说,突然就想起了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那个他在医院里见到,满眼星星的nv孩。
「一年前因为ptsd发作所以突然出现在滨海公路上,然後在濒临si亡的时候在花火湾里许了个愿让你活下来,是我患病之後觉得最庆幸的事情。」
所以可以怪世界,但不要怪太久,以後,还是要热ai世界的活着。
「我累了,李维涵。」慕远洋虚弱的笑了笑。
李维涵擦掉眼泪。
「没事,那你先别说话了。」她把自己的吉他抱过来,「我唱歌给你听。」
病床旁边,她朝他很甜很甜的笑了下,想要唱〈伪装ren类的天使〉给他听,前奏的和弦才刚刷完,却哽咽得唱不出第一句歌词。
「舞台上,你尽情的远洋,我的风,在你身後辉煌。」
没想到慕远洋开口帮她接上了,和当时一样
|李维涵淡淡的朝他飘过去一眼。
「那你唱一遍吧。」她扬了扬下巴,「信里面出现过的那句歌词。」
慕远洋二话不说的接招,清了清喉咙。
「舞台上,你尽情的远洋,我的风,在你身後辉煌。」
「给过!及格。」李维涵很捧场的拍了拍手。|
他帮她起了个头,让她可以接下去。
「你是夜的童话梦的翅膀,累的时候亲吻你的光。」
和他一起住在楼中楼的日子就像有一天他们一起被写进了童话故事,公主和王子幸福快乐的生活在城堡里。
「生命中,有多少个预设立场,才让你,走得那麽远啊。」
可有些东西,逃得过一次,逃不过一辈子。
而他治疗ptsd的速度终究赶不上意外发生的时间。
「我知道没有复刻时间的魔法,才让你,转身忘了我吧。」
如果不能陪你走一辈子,那就不要把我记一辈子。慕远洋肯定是这样想的。
「在你离开的地方,我会想,你多麽傻。」
可是笨蛋,她怎麽可能做得到?
「在你离开的地方,我会想你,多麽傻。」
但连忘记他都做不到的她,好像归根结柢也是个笨蛋。
慕远洋终究没能撑到九月二十号,在九月十六号提前四天离开了。
他离开的那天,耘城从早上就开始下雨。
和许文烊跟苏裔在整理慕远洋在医院留下来的遗物的时候,李维涵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署名自己的信。
看起来是慕远洋留给她的。
她让许文烊跟苏裔先把东西搬到楼下陆仰萱开到医院门口的车上,自己一个人坐在病床边,对着落地窗拆开信封。
很神奇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某种魔法,雨在她读信的时候慢慢的停了,yan光轻轻浅浅的照进室内。
|李维涵,我说过不告而别很伤人,但很抱歉我终究对你做了一次这样的事情。
其实我这几天是有机会跟你说再见的,但原谅我没有这个勇气,只要看着你的眼睛,我就完全说不出口。
ai许愿的nv孩,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秘密吗?
就是在夕yan下山前三十秒许愿,愿望会非常容易成真。
所以其实在夕yan桥出车祸的那天,我许愿了,在夕yan下山前。
让我没事吧、让我活下来,我那天是这麽许的。
但你也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夕yan桥被命名的由来吗?
因为那里的日落都会b人家再晚个几秒钟。
所以如果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那可能就是当时没有算好那个再晚个几秒钟的秒数吧。
是我没有算好那三十秒,但许愿本身没有问题。
所以以後,你还是要记得许很多、很多愿望,在那些你相信有人正在为你祈祷的时候。
然後继续昂首阔步的前行吧,我的大明星。
慕远洋|
看到他落款的名字,那一刻,李维涵泪流满面,抱着自己大哭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在那一刻,她和那个男孩的故事将会永远的停在了这里。
十六年後,四十五岁的李维涵在星辰大海摩天大楼的二十八楼办了她的告别演唱会。
演唱会的最後,许文烊抱了一束花上台。
和这十六年里的每一场演唱会都一样,没有缺席过一次。
这些年,许文烊一直按慕远洋生前的交代,代替他逢年过节的给李维涵去电话、送礼物,她的每一场演唱会、每一个颁奖典礼,他都没有漏掉。
「第三个。」
许愿的环节上,李维涵忽然有种在会场的後方又重新的看到了慕远洋的错觉。
所以她微微的哽咽了。
「希望你今天许的每一个愿望,都能成真。」
因为她办演唱会的这天正好是九月二十号,他会许三个生日愿望的日子。
这麽多年以後,于上喆和于蝴蝶终於一起把城池做成了全耘城规模最大的育幼院。
你说那昨日育幼院呢?
昨日育幼院早在几年前温柔离世的时候就跟着关掉了。
温柔是在睡梦中走的,走得很安详。
她走的时候,身边有很多ai她的孩子们,到了最後一刻还在叫她妈妈。
後来,于上喆把昨日的孩子们都接回城池,这次不是为了什麽商业利益跟扩大规模,只是单纯的想再救一次这些孩子,不希望他们再次觉得被世界所遗忘。
李维涵後来偶尔会在新闻上看到兄妹俩。
她知道他们一直到最後都没有结婚生子,但好像也不用了,因为他们这辈子已经拥有了很多个小孩。
陆仰萱b李维涵早了几年退圈。
隐退後的生活b她想像的还要丰饶,她去学了很多东西,烹饪、西洋剑、冲浪,甚至是开赛车。
她赛车开得可好了,李维涵去看过她的一场b赛。
她老和李维涵说,她就是个被唱歌耽误的赛车手。
「你别老教一一开模拟器,职业赛车手的风险太高了,他要是因为这样决定以後就走这行,他爸妈肯定不会放过你。」李维涵数不清是第几次的警告陆仰萱。
对,一一是许文烊和苏裔的儿子,今年十六岁,高中生。
陆仰萱和李维涵大概算是他的大乾妈和小乾妈,反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在知道苏裔怀的是男孩子的那一刻,他们就打算把一一当作是慕远洋在养了。
那些来不及给到慕远洋的ai,都在一一身上被一一的实践和点燃。
至於rebea,李维涵真的没有再收到过她的消息。
她大概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其实後来,李维涵去过一次威尼斯,自己一个人去那边待了十多天。
她们不是在拍电影,没有真的在哪个转角或者桥上久别重逢。
但实际去过那里之後,李维涵终於相信那里是个好地方。
就和当年他们殷切期盼的一样,rebea肯定是去了一个b这里更好的地方,所以才不回来了吧。
入冬了,气温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又骤降了几度。
李维涵裹上衣柜里最厚的外套,开车前往墓园。
隐退之後,她来看慕远洋的时间变多了,大概两个月会来个一次。
而今天是这个冬天她第一次来。
下车之後,短靴踩过那条很长很长的石头路,她终於抵达慕远洋的墓前。
她蹲下,放了一株蓝紫se的天竺葵在墓碑上,颜se和当年那株大明星一模一样。
她每次来都会帮他换花,但重新换上的永远都是蓝紫se的天竺葵。
给他送第一株花的时候,李维涵第一次觉得「大明星」是她这辈子帮别人取过最好的名字。
她记得那时候慕远洋还问过她为什麽要给花取这个名字。
|「大明星,喝水了。」
「你叫他们什麽?」
「大明星啊。」李维涵转头撇了他一眼,「不觉得他们长得挺好的吗?」
慕远洋弯了弯眼,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天竺葵好像可以代替她,让他和他的大明星永远的待在一起。
手指轻轻抚过花瓣,李维涵牵牵嘴角,正要起身。
忽然之间,有东西掉在她手上。
她飘过去一眼。是雪。
下雪了。
李维涵手心朝上接住雪,慢慢站起身。
耘城已经好多年没有下雪了。
这是初雪,非常够格的初雪。
够格到她觉得她可以为这场初雪许一个愿望。
所以她闭起眼睛,双手合十。
雪一直下下来。
远方似有翱翔的风筝,白雪淘尽世间的风华,她在心底默念着一句话。
慕远洋,约好了,下辈子,一场雪,我们一起去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