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裴昀径自将杯中的酒喝干,神色怡然看不出情绪:“听说你爹苏幕是江南名士,参加科举也没考上,只寄情于山水,狂放不羁。
&esp;&esp;“他说你‘天生不是读书的料’——说明你像他,你那么介意干吗?”
&esp;&esp;嘲风正要去拿酒樽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
&esp;&esp;他只想着苏家祖上出过状元,历代都有进士金榜题名,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爹说“你不是读书的料”可以有这种解释;他也是头一次意识到,从不管束他,未必是轻视他。
&esp;&esp;少年的眼底渗出血丝,半是因为醉酒,半是因为哽咽:“可我还不如一个书童!他给我的书童都认真取名字,却随便给我取名字叫嘲风,说嘲笑的嘲,风流的风。我就是个笑话!”
&esp;&esp;“原来你最在意的是这个啊。”裴昀看了他一眼,“拜托你多少还是读一点书——龙生九子,第三子名为‘嘲风’,你爹望子成龙的心情,与其他的父母可没区别。”
&esp;&esp;苏嘲风怔着许久没有动,眼泪突然流了满脸。
&esp;&esp;八
&esp;&esp;长安春色如画,嘲风却打算回一趟江南。
&esp;&esp;他将行李打包好,临出家门时是冬天,家中的爹已经抱着手炉取暖了——曾经那个精力充沛,潇洒游历四方,冬天也穿着薄衫在庭院里喝酒唱歌的男人,不知何时老了,怕冷了,也……走不远了。
&esp;&esp;这些年来,他有太多的倔强与自尊,从不曾多问过什么。如果还能选择一次,他一定不会让萧易难伪造家状来长安参加考试,而是与自己的爹去喝一杯酒,父子临雪对饮,说一些平时不曾说过的话。
&esp;&esp;打着包袱的嘲风刚迈出门,才发现少了什么,原来,把随身的琴忘了。
&esp;&esp;以前这些事都是萧易难为他打理的,琴身擦拭得一尘不染,用绸布包好,现在,这些事情他只有自己动手。
&esp;&esp;嘲风望着琴,心情突然低落了下来,回家的喜悦也被冲淡得所剩无几。
&esp;&esp;长安街道平整如棋盘,早春料峭的冷风一吹,让人的头脑更加清醒,但越是清醒,就越茫然。胸口仿佛有个洞空空的,被冷风一灌,生疼。
&esp;&esp;“怎么?要走了也不道别一声?”熟悉的声音让嘲风抬起头来,眼前是一身白衣的裴探花,左手拎着冰糖莲藕,右手拎着桂花糕,似乎刚从哪个糕饼铺子出来。
&esp;&esp;“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嘲风笑了笑。
&esp;&esp;“去看看萧探花吧。”
&esp;&esp;裴昀的一句话让嘲风猛地停住脚步。
&esp;&esp;少年如同雕塑般沉默许久,缓缓摇头:“不去了,见了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esp;&esp;“他在狱中病了。” 裴昀眸光闪动,眼里有一轮残碎的月亮,说不出的苍凉,“离开长安之前,至少去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