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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恩情难却(1 / 2)

东晋太甯三年y历九月十一日西元325年yan历十一月二日,谥号为明帝的司马绍下葬於武平陵。这一天,他生前最宠ai的美人宋禕凑巧大病初癒。

自从司马绍於y历闰八月二十五日yan历十月十八日驾崩,宋禕情绪受刺激太深而病倒以来,她在吏部尚书阮孚的府邸内病了约有半个月。起初,她在昏睡中让大夫把过脉以後,清醒时不肯吃药,意yu病si,以追随ai慕至深的先帝英灵。然而,阮孚亲自来给她喂药,并以服毒为要挟,b得她非喝汤药不可。

阮孚再三强调:“先帝自知病情越来越严重的时候,把你交给我,让我带你出g0ng,为的就是要我代替他来照顾你。倘若你这病好不了,就等於我照顾不周,辜负先帝所托,那我可没有颜面再苟活了。“

宋禕眼看阮孚的神情很认真,加上晓得阮孚双亲与妻子皆已去世,又无子nv,难免担心他孤身一人,恐怕真容易走极端,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为了避免害得阮孚赔上一条命,宋禕只好乖乖喝下汤药。

传统医学所谓悲伤肺,在宋禕身上应验了。她的风寒症引发了轻微的肺炎,退烧之後,接下来十多天仍然频频剧烈咳嗽。大夫警告这种咳嗽容易传染疾病,阮孚却置若罔闻,照样於办公的日子每天下午一从官署回到家,就前往宋禕的卧房,在晚餐时间以及睡前给宋禕喂药。

到了每五天放一天假的休沐日,阮孚更是除了必须如厠时以外,整天守在宋禕病床旁边。他拿着一本书,宋禕需要休息时他就看书,宋禕可以讲话时他就嘘寒问暖。

宋禕向阮孚保证会按时喝汤药,请阮大人不用再来。偏偏,阮孚怎麽也不肯听。结果,宋禕的咳嗽渐渐减轻时,阮孚反倒开始喉咙痛了。

阮孚为了不让宋禕担心,没讲出喉咙痛,也没请大夫来看,自以为是小事,用盐水漱漱即可。他照常在平日去官署工作,也照常一有空就去看宋禕。不料,就在宋禕停止咳嗽的同一天,亦即先帝出殡当天,阮孚发高烧,起不了床,以致未能加入朝廷官员行列,到武平陵去恭送先帝最後一程

由於阮孚已入中年,加上素来忙於公务、欠缺休息,对於疾病的抵抗力难免不如年轻的宋禕。同样的呼x1器官感染,在阮孚身上发作得更厉害,并发的肺炎也严重得多。

在阮孚昏迷之际,大夫告诉宋禕:“阮大人的肺炎是重症,恐怕不会像宋美人一样在十多天之内好转。甚至,万一高烧一直不退,恐怕有生命危险。”

宋禕一听,随即泪如雨下。这是她心ai的司马绍崩逝後,她太守史畴招待,在史太守府借住了一夜。

史畴有个绰号叫做笨伯,并非意指他愚笨,而是点出他t型笨重。晋朝的“笨”字用法在於形容肢t动作不灵活,无关智力。史畴就是头脑还算聪明,但举止笨拙的一个中年大胖子。他的夫人则恰恰相反,虽生过五个孩子,并且年过四十,却还是甚为jg瘦,站在笨伯的肥壮躯t旁边当然更显瘦。

笨伯史畴很ai吃,也很懂得吃。他嘱咐厨子摆出了一桌道地的江西名菜待客。桌上的大菜包括藜蒿凉拌腊r0u、辣酱汁j丁、粉蒸猪r0u片、鱅鱼头烧豆腐,配上瓦罐慢炖的茶树菇排骨汤,每一样都香腴美味。

席间,史畴注意到了宋禕专挑腊r0u之间的藜蒿、鱼头r0u底下的豆腐来吃。不过,史畴不予置评,只顾与旧识阮孚畅谈。

史畴建议阮大人离开豫章之前,一定要带夫人到豫章城外的梅岭去游覧,才不枉来过豫章一趟。原来,梅岭不但以满山梅树闻名,而且根据民间传说,梅岭的洪崖上那五口井,乃是h帝时代乐臣伶l退休後所挖凿。伶l汲取洪崖的井水来熬煮草药、炼制仙丹,终致羽化登仙…

“阮大人的新夫人既然擅长吹笛,阮大人怎能不带她去参观音乐始祖的遗迹呢?”史畴殷切劝道:“再说,梅花的花季在平地虽然差不多过完了,但是梅岭地势高,山上b较冷,就还有不少梅花还开着。即使只去赏梅,梅岭也值得去,何况还能凭吊伶l!若非明天不是休沐日,我得去衙署,我可还真想奉陪阮大人伉俪上梅岭啊!”

“假如史大人能亲自带我们上梅岭,那就太好了呀!”阮孚含笑回道:“只可惜不能耽误史大人的公事,我们只好自己去了。只要明天不下雨,我就带拙荆先到梅岭上走走,再回头来继续南下。”

宋禕在旁听着,不知怎麽,内心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於是晚餐过後,夫妻二人在客房中独处时,宋禕私下表示:最好不要耽误赴任的行程。

“那你不用担心!最多延误两个时辰而已。”阮孚气定神闲分析道:“即使晚几个时辰,甚至晚一天到广州,也无所谓。刺史是从事监察的官员,不必做行政工作,不像行政官员天天要管民间事务。换句话说,广州刺史算是闲差。我就是想做一份闲差,才好多一些时间陪你。另外,你听我跟好几个朋友讲过了嘛!因为你开始弹奏先父的月琴,所以我日渐萌生了一个构想,希望把先父的乐谱,还有谈论音乐的文章都整理出来,编成一本书。我在广州会b较有空,正好可以请你陪我一起编纂先父的作品。“

“嗯,编纂乐谱,我应当帮得上忙。”宋禕点头赞同道。

“你当然帮得上忙!”阮孚欣然笑道:“先父要是泉下有知,必定很高兴我娶了你这个音乐奇才,无师自通学会了弹奏他改良的四弦月琴,反倒是我并没遗传到他那麽多音乐天份。对了,话说回来,难道你不想去瞻仰音乐始祖的成仙之处吗?我可为了明天早晨要带你去,才有意避免宿醉,今晚少喝了几杯。早知道你不要去,我方才还不如跟史大人喝个痛快呢!”

宋禕得知了阮孚的心意,就自觉不宜再主张不去了,而柔声致谢:“感谢郎君如此为妾身着想!既然晚几个时辰到达广州也无妨,那只要明天早晨天气还不错,我们就去梅岭一游吧!”

这时候,节气正值雨水,加上最近这几天都多少下了一些雨,未免使得宋禕暗自认为:明天多半是个雨天。然而,次日一早她睡醒时,却睁眼瞧见金光闪闪的朝yan照进窗来。

夫妻俩刚刚起床,史太守府的一名丫鬟就前来禀报史大人已经出门办公去了,并且用托盘端来了两碗葱油拌米粉、一碗r0u饼汤江西的r0u饼等於打扁的大号猪r0u丸,以及一碗咸豆花羹,作为贵客的早餐。宋禕这才想到,自己吃素应是让史大人察觉了,才会交代下人分送荤素两种不同的热汤。宋禕未免由衷感谢史大人的细心。

早餐後,夫妻俩向史夫人告辞,接着呼叫侍卫把行李放上马车,就乘坐马车抵达梅岭山脚下。阮孚吩咐马车夫和骑马护驾的两名侍卫都待在山径旁边的空地上等候,只带宋禕走上了山径。阮孚脚踏他喜ai的登山屐,宋禕则唯恐在初春时节穿木屐会太冷,而穿着略厚的平底靴子。另外,宋禕也因怕晒而戴着帷帽。

他们俩皆不知,阮孚所穿的登山屐,後人称为谢公屐,很多後人都以为是谢灵运385-433所发明。然而事实上,史书只记载谢灵运ai穿这种木屐登山,并未提及创新。由此可见,登山屐在谢灵运的生年之前即已存在。

阮孚b谢灵运早生一百零六年,却也总在登山时穿着类似的包头木屐,下面有能够拆卸的前後两齿。遇到陡峭的斜坡时,即可把前齿拆下来踩上坡,或把後齿拆下来跨下坡。

梅岭山径在接近山脚之处坡度不大,阮孚就尚未卸去登山屐的前齿。他牵着宋禕的纤手,两人并排,徐徐前行,也观赏小径两旁梅树枝头在花季将尽时尚存的零星花朵。

忽然间,阮孚叫出了一声啊!宋禕连忙问是怎麽回事?

“肚子好痛!”阮孚蹙眉抱怨道:“大概是昨晚还有今天早上都吃太多了,不消化。”

“那,我们要不要下山去?”宋禕关切问道:“我们走了没多远,很快就回到山脚下了。山脚边有厕所。不如赶快下山去吧?“

“下山恐怕来不及了!”阮孚忍痛答道:“这腹痛太厉害了,像是急着要泻肚,得要到草丛里去将就一下。还好我随身带了几张草纸备用。”

说着,阮孚就独自匆匆走进了山径一旁的草丛。他很在乎宋禕的观感,不想给宋禕看到丑态,而快步绕到了附近最粗壮的一株大树背後去,好让树g挡住宋禕的视线。

宋禕坐到了山径另一侧的一块巨岩上等候。她虽没带沙漏计时器,却意识得到时间流逝,而感觉得到已经等了一刻多钟,但阮孚还没回来!她不禁越等越焦急…

心急的宋禕正在考虑要不要过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就听见“啊————”一声长长的惨叫!她吓坏了,赶紧往阮孚的去处奔跑。所幸她脚上穿的是靴子,否则木屐没有後跟,容易下坠,必会妨碍跑步。

宋禕跑到了大树另一边,首先望见一名男子奔窜过草丛远去的背影,随後一低头,才惊见阮孚俯倒在血泊中,背部中了一刀!大刀的锋尖仍陷於阮孚的背脊里。宋禕当下大惊失se!

“郎君!”宋禕惊喊,随即扑上前,扶起了阮孚骨感的肩膀。

阮孚努力睁开了双眼,一见宋禕,就挣扎着说道:“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请别费力说话!我去叫人来背你下山找大夫!”宋禕庆幸阮孚还活着,急着要救他,以致不回应他的话,只管请他撑着,就飞奔下山去求救了。

稍後,阮孚的两名侍卫之一将他背下了山,放上了马车。宋禕在豫章城人生地不熟,唯有返回史太守府求援。

阮孚的侍卫将他背进了他和宋禕住过的客房,放在床上俯卧。他背後所中的大刀照样深陷皮r0u,无人敢拔。史夫人派人分头去延请大夫、禀告史大人。不消多久,大夫就赶来了,史畴也回府了。

大夫小心翼翼从阮孚背部皮r0u间取出了刀锋,却止不住如同泉涌的血ye。在众人面前,大夫摇头叹息道:“很抱歉!失血过多,实在回天乏术!”

宋禕听了,顿觉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时,宋禕发现自己躺在另一间客房的床上,也瞅见瘦削的史夫人坐在床沿。

“你终於醒了!”史夫人温存嗟叹道:“你还年轻,要节哀顺变啊!”

“阮大人呢?”宋禕一时之间没听出史夫人的言下之意,急切问道。

“这,阮大人他———”史夫人略带艰涩答道:“他已经不在了。”

“什麽?”宋禕拒绝相信,惊恐叫道:“怎麽会?不会的!今天早上他还好好的!”

“大夫说阮大人失血过多。你昏倒之前,亲耳听见的呀!”史夫人无奈回道:“我家大人已经为阮大人买了上等棺木,就等你做主,看是要尽快在当地安葬,或是要护送灵柩回京。”

“我————”宋禕哀泣着,差点发不出语音来,但勉强哽咽道:“他带我去过京城北郊的阮家墓园。我想,他会b较喜欢自己家族的墓园。”

正是为了要让阮孚得以长眠於阮家墓园,宋禕尽管悲痛伤身,却只在史太守府休养了两天,就强自打起jg神来,准备送棺返京。这一天恰逢休沐日,史畴在家。宋禕与史夫人话别後,就依照礼俗,到史畴的书房去向他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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